第67章 红叶覆霜(1 / 2)
三日后的晨光裹着露气漫进药园时,苏蘅正握着那盏青铜灯盏。
灯油是百日葵花芯熬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此时随着她的呼吸泛起细密的金波,在手背金纹的映照下,竟像活了般轻轻摇晃。
“呼——”她闭了闭眼,按萧砚教的法子引动灵火诀。
可刚将气沉丹田,指尖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睁眼便见脚边的紫苏叶尖蜷成了小卷,平时总爱蹭她裤脚的薄荷茎秆此刻绷得笔直,连最迟钝的野菊都蔫头耷脑——这不该是清晨该有的鲜活模样。
“怎么了?”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紫苏叶片,整座药园的花草突然同时震颤起来。
薄荷的清香混着野菊的苦气劈头盖脸涌来,像是无数个声音在她耳边急促喊着“危险”“危险”。
苏蘅的后颈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她的“听草语”能力虽未大成,却能清晰感知到,方圆十里内的每株草木都在传递同一种警报。
“是红叶使。”她霍然站起,青铜灯盏“当啷”坠地。
前世记忆里那抹红影浮上心头,上回她用幻术伤了萧砚的亲卫,这回怕是卷土重来了。
藤蔓从她袖中窜出,如绿色的蛇群钻入山林。不过半刻,最前头的藤蔓缠回一片红叶,叶脉间暗红纹路如血——正是红叶使惯用的追踪标记。
苏蘅捏着红叶的手发紧,指节泛白:“她在山林里布了至少七处标记,看来早有准备。”
“苏姑娘!”急促的马蹄声碾碎了药园的寂静。
萧砚的玄色战马冲开竹篱笆,他本人翻鞍而下时甲胄铿锵,眉峰紧拧成一道冷刃:“城郊十里外的守林人来报,有片松树林突然枯死,树根处全是这种红叶。”他摊开掌心,同样的暗红纹路刺得苏蘅眼睛生疼。
“镜影迷宫。”苏蘅的声音发沉。前世她见过这种幻术——以灵植师的感知为网,用植物的倒影编织迷宫,被困者每走一步都会踏进自己的幻觉,直到心智崩溃。更可怕的是,幻术会利用被困者最在意的人制造破绽。
萧砚的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横刀,刀鞘上的云纹被磨得发亮:“我带了二十亲卫,都服了防幻丹。你且跟在我身侧,若有异动——“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将半块暖玉塞进她掌心,”捏碎它,我立刻带你退。”
暖玉贴着掌心跳动,像萧砚的脉搏。苏蘅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色,突然想起前世雷火劈下时,他也是这样,把最安全的位置留给她。
她反手扣住他手腕,金纹与他旧疤上的光痕相触,烫得人发慌:“这次换我护着你。”
废弃山谷的风裹着铁锈味。
苏蘅踩着碎石踏进谷口时,鼻尖突然窜进一缕甜腥——是血。
她蹲下身,指尖划过石缝里的野荆棘,荆棘立刻抖落一串记忆:三日前深夜,有红衣女子用匕首割破手掌,血滴在石上画出诡异纹路。
“来了?”冷笑声从头顶炸响。
苏蘅抬头,只见黑褐色的岩壁上立着道红影,红叶使的面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眼尾猩红的痣:“我当镇北王世子有多厉害,原来只会跟在女人后头当护花使。”她指尖一弹,七枚绘着花叶的符纸“唰”地窜向空中。
山谷瞬间扭曲。苏蘅的瞳孔骤缩——左侧山壁映出萧砚持剑的倒影,右侧却有另一个自己正握着青铜灯盏;脚边的碎石突然变成了药园的青石板,再一眨眼,又变回嶙峋的岩石。
最可怕的是萧砚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从四面八方涌来:“阿蘅,退后!”
“别信声音!”真正的萧砚突然拽住她手腕。
苏蘅这才发现,刚才那个“萧砚”的甲胄没有镇北王府特有的玄铁鳞纹。
她反手勾住他的腰带,金纹发烫的掌心按在他后背:“花草在告诉我,真的出口在东边!”可话音未落,东边的山壁突然裂开一道缝,缝里竟站着个穿月白裙裾的“苏蘅”——是她前世的模样。
那“苏蘅”朝她伸出手,声音哽咽:“阿砚还在雷火里,你快去救他!”苏蘅的呼吸一滞。前世雷火劈下的灼痛突然涌遍全身,她几乎要松开萧砚的手。但腰间突然一紧,萧砚的手臂如铁箍般圈住她:“看着我。”他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的剑,“你说过,这一世要信自己的眼睛。”苏蘅抬头望进他的眼睛。那双平日里清冷的眼此刻燃着火焰,倒映着她真实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金纹骤然亮起,药园里的紫苏、薄荷、野菊的虚影从她身后浮现,每一片叶子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幻象破!”她指尖点向地面。被红叶使血污染过的碎石缝里,突然窜出一丛野蔷薇。带刺的藤蔓如利剑般刺破空气,将那个“前世苏蘅”的幻象撕成碎片。
可就在同时,整座山谷的倒影突然开始旋转,无数个“萧砚”“苏蘅”“药园”“雷火”的影子在四周重叠,苏蘅只觉脚下一空,竟踩进了另一个自己的倒影里。
她的鞋尖陷进虚幻的地面,倒影中的“她”正对着她笑。苏蘅伸手去推,却触到一片冰凉的水纹。
耳边传来红叶使的尖笑:“灵植师最擅长用花草骗人,可你敢信,现在站在你身边的,真的是萧砚吗?”
山风卷起红叶,苏蘅望着身侧那个玄色的影子,突然分不清他的甲胄是冷的,还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