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苔点与波纹的默契(1 / 1)
晨光把工作室的案面染成浅金色时,江寻已经把“苔点脾气”的参数框架搭好了。屏幕上,山石的3d模型被标出了凸起与凹陷,每个区域都留了“苔点密度”的调整栏,只是数值还空着——他没敢自己填,怕又犯了“机械量化”的老毛病。
“你看这里。”他把笔记本电脑推到沈墨心面前,指尖点着模型上一处凸起的崖石,“按你昨天说的,石头阴面(凸起背光处)苔点该密,阳面(凹陷迎光处)该疏,可‘密’和‘疏’的具体比例,我拿不准——怕调得太规整,又没了‘活气’。”
沈墨心正用指尖摩挲着案上的水潭小样草稿,闻言抬头,目光落在屏幕的3d模型上。她没立刻说数值,反而从工具箱里翻出块半旧的端砚,倒了点清水,用墨锭慢慢研磨起来。“你先别急着填参数。”墨汁在砚台里晕开时,她的声音很轻,“我给你画个‘苔点分布样’,你看了就懂——手工里的‘密’不是堆数量,是‘聚而不挤’;‘疏’也不是散,是‘散而不乱’。”
她取来张裁好的小宣,笔尖蘸了淡墨,先在纸上勾出块迷你崖石的轮廓——左边凸起,右边凹陷。接着,她在凸起的阴面快速点了五组苔点:三组靠得近,却留了细微的空隙,像抱团生长;两组稍远,却对着崖石的纹路方向,像顺着石缝长的。到了凹陷的阳面,她只点了三笔,每笔都离石缝有半指距离,还故意让其中一笔稍微歪了点,像被风吹得偏了方向。
“你看。”她把小样推给江寻,指尖划过凸起处的苔点,“阴面的‘密’,是跟着石缝的走向聚;阳面的‘疏’,是避开风吹的方向散。要是你把阴面苔点都调成‘每平方厘米8个’,阳面都调成‘3个’,就成了排队,没了‘长在石头上’的感觉。”
江寻盯着小样上的苔点,忽然明白之前的问题——他总想用“密度数值”定义“疏密”,却忘了苔点是“长”出来的,得跟着石头的“脾气”(纹路、光照、风向)走。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阴面苔点:沿石缝聚,间距不等(最小1,最大3),偶有2-3点抱团;阳面苔点:离石缝散,单点点缀,允许10%轻微偏移(仿风吹效果)。”
“对,就是这个感觉。”沈墨心看着他的笔记,嘴角弯了弯,“你把这个‘规律’编进AI,别设固定密度,让它跟着石缝和光照方向自动调整——就像给AI种苔,不是撒种子,是让它知道该往哪长。”
江寻立刻回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他把“石缝走向”“光照角度”设为变量,让苔点密度跟着这两个变量动态变化:石缝越密的地方,苔点抱团越明显;光照越强的地方,苔点偏移幅度越大。调试完,他点击“生成苔点预览”,屏幕上的崖石模型瞬间缀满了淡墨点——凸起阴面的苔点顺着石缝聚成小团,凹陷阳面的苔点散得自然,甚至有两笔歪向了“风向”的方向,像真的从山里采来的崖石。
“成了!”江寻的声音里带着雀跃,他没等打印,先把屏幕转向沈墨心,“你看,这次没像排队吧?”
沈墨心凑过去,目光在苔点上扫了一圈,轻轻点头:“比我想的还好——你看这处石缝拐弯的地方,苔点跟着拐了,不是硬邦邦的直线聚,有‘顺劲’。”她忽然指着模型边缘一处凹陷,“就是这里,阳面的苔点可以再疏一点,那里光照最足,风也大,苔不容易长。”
“我马上调!”江寻立刻拖动参数滑块,把那处的苔点密度从“3点\/平方厘米”降到“2点”,还特意让其中一点偏移得更明显些。调整完,他抬头看沈墨心,眼里带着点期待——不是之前“求认可”的紧张,是“共创成果”的分享感。
沈墨心笑了,伸手拿起案上的水潭小样草稿:“苔点弄好了,该水潭波纹了。你上次说,AI画的同心圆太规整,我画了个‘碎纹样’,你看看能不能参考。”
草稿纸上,水潭的轮廓里没有整齐的圆圈,靠近山根的地方,波纹被画成了细碎的弧线,像被石头挡住后散开的涟漪;离山根远些的地方,弧线才慢慢变圆,但也留了几处轻微的“断口”,像被风吹破的水面。“手工画水波纹,最忌‘圆到底’。”沈墨心指着碎纹处,“山根有石头,水撞上去会碎;风一吹,波纹会断——这些‘不完美’,才是水的‘活气’。”
江寻把草稿纸放在扫描仪上,扫进电脑后,对着碎纹处放大。他没直接用算法模拟碎纹,反而先提取了碎纹的“弧度规律”:靠近山根的碎纹,弧度随石头轮廓变;断口的位置,刚好对着“风向”(和苔点偏移方向一致)。“我可以把‘石头轮廓’和‘风向’设为波纹的‘干扰变量’。”他边说边调参数,“让AI先画基础圆波纹,再用这两个变量‘打破’规整——撞石头的地方碎,遇风的地方断。”
沈墨心没走开,就站在他身后看。她看见江寻没像之前那样埋头调数据,反而时不时回头问她:“这里的碎纹弧度,和我画的小样差多少?”“断口留这么大,像不像风吹的?”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今天该磨多少墨”,没有半分之前的拘谨。
半个钟头后,水潭波纹的预览图跳了出来——靠近山根的波纹碎得和小样几乎一致,断口的位置也对着风向,连离山根远的圆波纹,都留了几处细微的不整齐。沈墨心看着屏幕,忽然说:“你把波纹的‘淡墨过渡’调得再柔一点——水撞石头后,涟漪会慢慢淡下去,不是突然变浅。”
江寻立刻点开“墨色过渡”参数,把之前的“线性衰减”改成“曲线衰减”,让波纹越往外,墨色淡得越缓。调整完,他打印出带苔点和水潭的第二版初稿,轻轻铺在案上。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画纸上——崖石的苔点顺着石缝长,水潭的波纹绕着山根碎,连松针尾端的晕染都和云雾的飘感呼应着。沈墨心拿起玉柄放大镜,从山骨看到水潭,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这次不只是‘顺眼’了,是‘像那么回事’了——有山里的气儿。”
江寻心里暖融融的,刚想说话,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苏琳发来的消息:“莉莉去了古玩市场,问了几家卖古画纸的店,好像在查我们的材料来源,你们注意安全,尽快进入做旧阶段。”
沈墨心凑过来看了眼消息,眉头微蹙,却没慌:“做旧刚好需要你的AI帮忙——你不是说能模拟古画老化吗?正好试试技术和手工怎么配合。”
江寻点头,手指在电脑上点开“古画老化模拟”文件夹:“我整理了紫外线照射、温湿度变化的数据,能算出不同年份古画的墨色褪色、纸纤维老化程度,到时候你做物理做旧(比如熏色、磨边),我给你精准的数据参考,省得你凭经验试错。”
“好。”沈墨心把第二版初稿用镇纸压好,目光落在画纸上的山水,“明天我们就开始做旧——让莉莉等着,我们的《海上仙山图》,不只是‘像’,还要‘老’得真。”
工作室里的阳光渐渐暖起来,案上的画稿、砚台里的残墨、屏幕上的参数面板,在光里融成了一幅平和的协作图景。江寻看着沈墨心认真整理做旧工具的样子,忽然觉得,“破冰”不是终点,是“融合”的开始——他的技术不再是冷冰冰的参数,她的手艺也不再是孤零零的传统,两者凑在一起,才是能让古画“活”过来的力量。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初秋的干爽,好像在为这份刚长出来的默契,轻轻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