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风暴眼中自岿然,一杯温酒破帝谋(2 / 2)
调动本国大军,征讨你这契丹胡虏,何需向任何人报备?!”
他喉头滚动,唾沫星子随着嘶吼飞溅,眼底血丝密布,“你这无耻之徒,不就是仗着几分邪魅姿色,迷惑了我那眼中只有武功、从来都看不起自己亲生儿子的母后吗?
哼!
你那点所谓的‘天下第一’本领,不过是偷学了我母后几分微末武功,侥幸得了些虚名罢了!”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往日里帝王的威仪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戳中痛处后的歇斯底里,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怼、对萧峰武功与母后偏袒的双重嫉妒,如同决堤的洪水,尽数化作恶毒的言语倾泻而出:“我告诉你,萧峰!
时代早就变了!
如今这天下,讲的不是你那单打独斗的匹夫之勇,而是铁甲重骑的碾压,是千军万马的冲锋!
你,还有我那冥顽不灵、只知推崇个人武力的母后,在朕的两万铁鹞子面前,不过是两只蹦跶的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话音未落,他剑尖猛地一挑,指向萧峰身侧的李青萝,语气更是阴狠到了极致:“今日!
就在这兴庆府外的平原上!
朕便要让你,还有你身边这个不知廉耻、狐媚惑主的女人李青萝,一起被踏成肉泥,死无葬身之地!
朕要让全天下人都看看,所谓的‘天下第一高手’,在朕的铁骑洪流面前,究竟是何等的渺小,何等的可笑!”
李谅祚这通如同市井泼妇般的疯狂辱骂,字字淬毒,句句含杀,连使团中吓得发抖的内侍都听得心惊肉跳,可落在萧峰耳中,却似风吹过荒原般,半点痕迹也未留下。
他依旧垂着眼,指尖轻轻捻着杯沿,连眉峰都未曾动过一下,仿佛身前那暴跳如雷的西夏帝王、身后那蓄势待发的两万铁骑,全是看不见的虚影。
倒是身侧的李青萝,听闻李谅祚骂她“不知廉耻”,终于抬了眼。
她那双素来含着柔波的凤眼,此刻却凝着一层冰般的轻蔑,只淡淡往李谅祚方向瞥了一眼——那眼神,哪里是看一国之君?
分明是看街角巷尾狂吠不止、却连人衣角都碰不到的野狗,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转瞬,她便收回目光,眼底的冰棱尽数融成春水,深情款款地落在萧峰侧脸上,连一丝余光都不愿再分给阵前的跳梁小丑。
她纤细的手指如削葱根,轻轻执起案上的青瓷玉壶,壶身还带着温酒时的暖意。
她微微倾身,姿态优雅得如同在曼陀山庄的亭中闲坐,将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注入萧峰空了的玉杯,酒线细如银丝,没有溅出半滴。
“萧大哥,”
她语气温柔似水,尾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仿佛周遭的战鼓与杀气全是幻觉,“塞外风大,这烧刀子冷得快,妾身为您温着,您慢些饮。”
她心中哪里有半分恐惧?
唯有对身边男人近乎盲目的崇拜与信任。
世人都说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是神话,可在李青萝眼里,只要萧峰在,别说取首级,便是天塌下来,他也能凭一己之力单手撑住。
眼前这两万铁鹞子又如何?
不过是扰了她与萧大哥饮酒雅兴的些许尘埃,挥挥手便能散去。
念及此,李青萝竟还轻启朱唇,皓齿微露,吟出一首边塞诗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她的声音清越如莺啼,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在这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奇异地动听——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她的英雄助兴,为他即将到来的胜利,提前唱一曲赞歌。
李谅祚站在阵前,眼睁睁看着这两人你斟我饮、吟诗助兴,把他的两万大军、他的帝王威严,全当成了透明!
他那番歇斯底里的辱骂,竟连让对方皱一下眉都做不到!
一股怒火猛地从脚底窜上天灵盖,直气得他三尸神暴跳,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金甲下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要炸开一般!
“杀!
给朕杀!
一个不留!”
他再也无法维持半分帝王仪态,猛地挥舞着腰间佩剑,剑尖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锐响,歇斯底里地吼出了全面进攻的命令!
“咚!
咚!
咚!”
战鼓骤然擂响,鼓声震天动地,每一击都像是砸在人心上;
“呜——呜——”
号角紧随其后,长鸣声响彻旷野,带着催命的寒意!
两万铁鹞子重甲骑兵齐齐发出一声怒吼,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胯下战马刨动着蹄子,铁蹄踏碎冻土,发出沉闷的轰鸣。
他们如同奔腾的钢铁洪流,缓缓向前启动,甲叶碰撞声、马蹄声、兵器摩擦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吞噬一切的凶威,誓要将这小小的辽国使团彻底碾碎在铁蹄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峰终于动了。
他没有看那汹涌而来的钢铁洪流,只是缓缓抬起手,将手中的玉杯轻轻放在矮几上,杯底与桌面接触时,竟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随即,他侧过脸,对身旁的李青萝露出一抹温柔的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凝重,只有足以让所有人安心的强大与从容,像是在说“不过是去后院散个步”。
“青萝,”
他声音低沉而温和,“帮我把酒温好,我去去就回。”
李青萝望着他的眼睛,心头一暖,随即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庭中盛放的牡丹,艳光夺目,驱散了周遭所有的寒意。
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坚定的信任:“嗯!
萧大哥,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酒一定温得刚刚好。”
萧峰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随即长身而起。
他身形挺拔如松,玄色长袍在风中轻轻摆动,却不见半分凌乱。
他没有看那步步紧逼的千军万马,只是双手负在身后,如同饭后在庭院中散步般,向着阵前那还处于暴怒之中、高高在上的西夏皇帝李谅祚,一步步,漫然地走了过去。
萧峰的步伐不快,甚至可以说缓慢,却异常稳定,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某种无形的韵律之上。
那步伐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与震天的战鼓声、轰鸣的马蹄声格格不入,反倒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压过一切喧嚣的沉寂力量——仿佛他每向前走一步,周遭的杀气便退一分,那奔腾的钢铁洪流,在他面前竟似也慢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