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7:阿瓦隆 Ⅲ(2 / 2)
阳光毫不吝啬的洒在山岗之上,流云则识趣的退让到天际边缘,任凭这光芒奔涌而下,将整片山坡浸在融融的暖意里。
阳光明媚的暖意加上偶尔吹过的阵阵微风,这感觉让人好不舒爽。
“来,天瑶,坐我旁边吧。”
“哦……”
痴迷于现在的身心所感与眼前的美妙景象,林天瑶的意识显得有些模糊。她踉跄的走了过去,慢慢的俯下身子,坐到了老黄旁边。
然后,她听到老黄说了一句有些奇怪的话。
“恕我僭越,林大小姐!”
“哇!”
眼前的视像出现了急剧的变化。
远处的璃华市消失不见,在一阵旋转过后,取而代之的是广袤无垠的湛蓝天空与大树苍翠的枝叶,以及老黄那胡子拉碴的下巴……
过了那么一会儿,林天瑶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正躺在老黄的大腿上。
起初很是吃惊,可她现在的心情此时却异常平静。
没有抵触,没有困扰,只有一片祥和的安宁。
女人不自觉的闭上了眼,最后还是开玩笑的抱怨了一句。
“你个老小子,敢对我林天瑶做出这种事,要是让我的粉丝看见了,他们非把你宰了不可……”
“宰就宰吧,我就当是为了你们卡美洛的大义献身了……”
“呵呵,听你这意思,你果然还是不同意我解散乐队啊……”
“这…不好说…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倒是可以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对你吗?”
“不,对他们……”
抬头望着老黄,林天瑶发现,他说话的功夫,正用手指着那颗大树。
确实,如果是对着他们,也许自己真的能放松下来,然后吐露出真心吧。
“啊……”
她仰起脸对着天空轻叹一声,高高举起右手张开五指,仿佛要接住倾泻而下的阳光。随后闭上眼睛,将交叠的双手轻轻按在胸前,唇瓣微微开合几次,像是要把难以启齿的话语先交给风儿保管。
最终,她侧身转向那棵大树,让斑驳的影落在肩头,用只有枝叶能听清的音量开始倾诉。
“爸,妈,你们在那边,还好吗……”
“说实话,我在这边,过得不太好呢……”
“不好到我甚至想用极端的方式麻痹自己,让我得以去你们那边获得慰藉。”
“可到头来,我只是个半吊子,不渴望着活,也没有勇气去死……”
“有时我常想,为什么当年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后来我觉得,这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祂要让我在人世间尝遍千万种痛苦,然后在孤独中离去”
“所以,我便开始赎罪……”
“爸,妈,你们知道吗,意大利人说,劳动是一种罪,大家都是罪人,为了赎罪而工作……”
“因此,我便把所有工作都揽到自己身上,希望着通过能让别人变得幸福的办法,来减轻自己的罪过……”
“我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做出了许多荒唐的事情,但我心里其实清楚,那些不过是我的自我感动……”
“可为了能让自己好受一些,我便把心中最纯粹的想法上了锁,然后用那已经变味的理性支撑着自己……”
“可就算如此,就算我明明一直在欺骗他们,他们却还是对我…还是对我死心塌地!我根本不值得他们这样做!”
“因为,我可是害死了自己父母的大罪人啊!我在这世上根本配不上如此甜蜜的幸福啊!”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个自私的家伙这么好,为什么……我不配他们这么做……”
“呜啊啊啊啊啊……爸,妈,我好想你们啊……”
林天瑶的泪水濡湿了男人的裤子,她拼命的用拳头捶打着他的腿,而老黄只是望着远处的景色,默默的喝着啤酒。
直到林天瑶的哭声变成了低声的啜泣,老黄才放下啤酒罐,轻轻拍打着林天瑶的肩膀,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唱着那旧时的歌曲。
“IjtalittlebitCaughtitheiddle(我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左右为难)
LifeisaazeAdloveisariddle(生活像迷宫,爱也猜不透)
IdotkowwheretogoIcatdoitaloe(我独自一人不知去往何处)
IvetriedAdIdotkowwhy(我试图努力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做不到)
IajtalittlegirlLostitheot(我是个于此时迷失方向的小女孩)
IsoscaredButIdotshowit(我装模作样以掩饰我的恐惧)
IcatfigureitoutItsbrigigdow(我无法弄清事实,这让我失落不已)
IkowIvegottoletitgoAdjtejoytheshow(我知道我该放手,尽情享受自己的人生)”
他的歌声像暮色中缓缓流淌的河,带着经年累月沉淀下的温润。声线里藏着些许恰到好处的沙哑,像是被岁月摩挲过似的。每个尾音都裹着浓浓的暖意,在空气里漾开柔和的涟漪。
当唱到情浓处,老黄发出的那微弱颤音,让林天瑶心头一紧。
自己好像回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可它在脑海中的形态,尚且有些模糊。
“怎么样,还记得这首歌吗?”老黄用柔和的语气问道。
“记得…可又说不上完全记得……话说你是怎么知道这首歌的?”
“那时,你爸妈在你唱歌的时候偷偷用录音带把你的歌声录了下来,后来放给我听,我就知道了……所以说,你要是能继续顺着内心的本意,继续开心的歌唱下去,我觉得你爸妈肯定会很开心吧……”
“可他们已经不在了……”
“不,他们在……”
“Where?”
“IYourHeart……”
听老黄也随着自己讲起了英文,林天瑶一时有些吃惊。她仰起头来,望着男人的面容出了神。
见林天瑶这样直勾勾的望着自己,老黄尴尬的笑了笑。他挠了挠头,似乎在困扰着什么,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讲接下来的话。
最后,他猛的将一罐啤酒一饮而尽,开始说了起来。
“跟你说个我最近的糗事……前几天不是斩妖之刃的剧场版上映吗,我就屁颠屁颠跑到电影院去看了。那电影挺长的,所以我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厕所撒尿,结果发现尿出来的全是血……”
“啊?你没事吧?”
看老黄一本正经的讲着可怕的事,林天瑶马上紧张起来,可对方却没有直接回答林天瑶的问题,而是示意她继续听自己讲下去。
“我最一开始也有点懵,然后我开始在网上乱查、问ai,结果就出来了一堆尿血的可能性,看的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说实话我当时真挺害怕的,怕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怕自己要死了,我就赶紧给我老娘打电话了,她二话不说就带我去了医院……”
“我很少和你提我老娘的事吧……她啊,身体其实挺糟的,没有一年不得病的,年年都给往医院跑这么两三次才算完,我那个爹又不靠谱,所以一直都是我照顾我妈。”
“可是我尿血那天啊,我妈就特别有精神,她带我去医院,步子迈的很大,一直走在我前面。我在后面看着她瘦小的身子,却突然觉得她的背影很高大。”
“当时我就想,原来,这世上的事物,没有一成不变的……你总是照顾的人,也有一天会回来照顾你,然后你再回去照顾他……怎么说呢,就感觉这其实是一个自然而然、循环往复的事情。”
“结果检查了一通之后,发现我根本没什么大事,医生推测可能是我肾里面有很细小的结石,它把血管划破了,所以才尿血……最后呢,给我开了两盒消炎药,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听医生说没啥大碍之后,按理说应该是我这个当事人最开心,可我妈在旁边比我兴奋多了!你不知道,去医院的路上,我老娘可是一直绷着个脸,但在回去的路上就不一样了,在车上一直跟我有说有笑的……”
“天瑶,不是我在这儿说客套话,其实啊,我的想法,和你挺像的……我就想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找对象,单身到底,把我爸妈安稳的送走,我这辈子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就像你现在对待卡美洛那样……可实际上却不是那回事,人生的任务,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不是这回事又是哪回事?人生的任务还需要我们做什么?”林天瑶看向老黄的眼里装满了困惑,声音里带着亟待解答的急切。
此刻她像站在迷雾中的旅人,迫切需要一个明确的方向。
“我觉得,我们还需要照顾好自己,让爱着我们、担心着我们的人放心……这也是人生的任务之一,这样既是对自己的负责,也是对他人的负责。而且啊……”
老黄望向远处摇曳的树影,语气里多了一份深意,继续说道。
“而且啊…那一天我还明白了,大多数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快乐,而照顾与被照顾也是相互的,最终,我们都将会死去,所以我们更应该珍惜当下的大好时光……”
“可我已经没有父母了,我的任务就没那么复杂了吧……”
“不,你要连同你父母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倒不如说,你的任务更沉重!而且……你还有自己的梦想吧?你还有许多真心支持着你的同伴吧?”
“……”
“最重要的,你是真心喜欢着音乐,不是吗?”
“……!”
问题落下,世界陷入一片寂静。
风声、叶响、远方的城市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
林天瑶僵在了那里。
她猛的睁开眼,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收缩。
梦想?
喜欢音乐?
这些词汇对她而言,早已变得陌生而奢侈。她早已将自己的人生定位为一个“赎罪的工具”,音乐不过是赎罪的途径,快乐则是有罪的证明。
她从未想过,驱动她走到今天的最底层逻辑,可能根本不是罪,而是……爱。
是对某些事物最纯粹、最原始的爱。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的冲上鼻腔,让林天瑶几乎无法呼吸。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这股混杂着震惊、茫然、以及一丝微弱解脱感的洪流,在体内疯狂冲撞。
老黄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的望着远方,将最后一点啤酒饮尽。
男人耐心的等待着女人的最后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