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嬿婉(1 / 2)
一百八十九章
公主兰芬灵濯的姿貌近在眼前,铅华弗御就已美若上仙,他睹之不免心襟荡漾,连她说了些什么都几乎不闻。
“唉,进忠,你真的不愿意唤一声我的小字?”进忠仿佛附了魔似的,光顾着望她,也不答话。她盯着他的呆样忍俊不禁,故意长吁短叹道。
他绝不是不愿意,只是话到嘴边忽而有些始料不及的讷口,尤其是被她炽热的目光一盯,更是半个字都唤不出了。
“好吧,我能理解你作为奴才不敢轻易直呼主子的闺阁小名,”她的眼珠滴溜一转,盈盈的笑意立时在唇畔舒展开:“那要不换个身份?你暂时别把自己当作我的奴才好了。”
“你要是实在想被我奴役,就等唤完之后再恢复你想要的尊卑吧。”她甚至连“退路”都帮自己安排妥当了,他无法不从,且他本身也不是为着要与她争论身份才如此的。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凑向公主微红的耳廓,既是为了避开她的目光,也是为了尽可能地拖延片刻时间。
万一她的小字并不是“嬿婉”可怎么办,他微微张了口,可脑中倏忽腾出此念。
“你究竟是想附在我耳畔唤我还是想——”进忠踌躇不定的样子让她觉着有趣,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待进忠带着疑色迅速偏首一瞟她的面孔,才悠然自得地接着道:“吻我。”
她的吐字清晰无比,霎那间大片的绯红自他的耳尖洇染至他的整个面腮。他望着公主眼波流转之间映出的融融春光,无由而来一阵胆怯和自卑,为了掩饰遂干笑了两声,尽力云淡风轻道:“不,现如今还没有到可以亲吻的时日。”
万一她日后想起一切那得有多恶心难堪,他虽不可明说但至少能推脱得距今远一些,往后、再待往后,数个往后叠加不止,兴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窘境了。
“无事,我只是随口开个玩笑,倒是你,别动不动就介意上了。”进忠在她跟前俯首帖耳扮演奴才的可怜样固然使她得了大乐子,但他当真端恭矜重起来又是另一番她理想中?窥宋东墙之人的仪度了,她自觉对他的喜爱只会增而不会减。她再不想惊着进忠,出言时再刻意保持着轻松随性的语调,可她笑靥生花染羞色的情容还是将她出卖了个彻底。
“我能有什么介意的。”或许能将唤她小字一事蒙混过去,他心里浮出昙花一现般的希望。他悠然自得地轻笑着,试图从她的近耳身侧退离,不曾想却被她再度揽住。
“怎么这么狡猾?你是与我一对的狐狸?”她不怀好意地窃笑着,像是洞穿了他的心思。
那日与她对诗的往事也闪过心头,其实她的小字是绝无旁的可能性的。他暗自笑话着自己的过于谨慎,无心一瞥见得了从她彤管色轻罗寝衣领间露出的莹白锁骨,他忙不迭偏转目光。
在这半忙中作乱半香艳旖旎的情境下,他嘴唇一翕,遽急又豁出去一般地轻声道出了“嬿婉”,却一时错神得完全不知该接半句什么。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她一副格外苦恼的蹙眉状,其实他心下有把握十有八九她是在故意而为之地逗弄自己,试图再令自己高声唤一遍。但他既为了满足自己,也为了满足她,属实无一丝一毫可能性回绝,便认命地与她四目相对地互视着,刚想开口更清晰地唤她,她就忽地笑倒在了自己怀里。
不知道的人怕是要以为进忠这是临上刑场的表现,她见得他满目的果决刚毅甚至苦大仇深,忍了片刻终是放弃了,一壁抚触着他尽是汗水的后颈,一壁将他搂得更紧。
“你到底有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嗯?嬿婉?”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他眉头皱成了川字,下半张面孔却笑得合不拢嘴,他本能地想用手指点她的额头,可整个身躯被她的双臂禁锢着,他连向她伸手都困难万分,以至于在尝试后只能作罢。
“这还用问?我见你就开心。”许是他问得太阴阳怪气了,她鄙夷地咂着嘴答道。
他以为她总该放过自己了,可万万没想到仅是一瞬的工夫,她又开始偷笑了,边笑还边出言调戏他:“这不是唤得挺自然么?再来一遍,勤加练习嘛。”
“嬿婉…”他觉得自己此刻的面色不会比煮熟的虾子淡上多少,正当他绞尽脑汁想打比方善意地戏谑她笑得过于失态时,她连连摇首作愤然状道:“你这咬牙切齿满腹深仇宿怨的算什么?你就不能表现得寻常些?温柔些也成哪!”
公主这挑肥拣瘦的劲儿算是把他彻底惹得乐了起来,他耐无可耐地向她笑嗔:“嬿婉,我觉着你这胡敲梆子乱击磬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癫狂了,不如奴才送您去太医院瞧瞧?别耽搁了病情。”
“此言差矣,”她的面颊浮着酡红,似醉里贪欢一般用轻柔的语气呵斥他:“你既是下贱的奴才,那就不配唤本宫的名字,你若口不择言如此称呼本宫,本宫就要把你的舌头拔下来以惩你的不敬之罪。”
拔舌头一事可缓一缓,他如今面临的顶大问题是他的蟒袍快被公主扒下来了。他捻住被她无意间扭开的盘扣重新扣好,连与她相搏都做不到,只忙乱地捂着自己的衣襟,不由自主就显现出了一副清白险被玷污的腼腆小郎君之态。
“本宫真想啐你一口,你是个什么东西,”她越演越是起了十足的兴致,禁不住垂首笑了两声后再度板起面孔道:“这世间只有屈指可数的人可以叫本宫的名字,叫本宫嬿婉,你可知罪?”
“嬿婉,你真就一点没变!”故旧与现今几近重叠,他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只一时又羞又愤,遂佯装气急败坏地小声一字一顿道。
前世她只是怒斥自己不配,但没有到拔舌头的地步,今生怎么反而还更“狠厉”了?他边思忖边笑得说不出话,恍神间差点真被她扒开了衣襟,他连连服软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求嬿婉放过我这身‘舌头’吧。”
“这还差不多,算你识趣。”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可从她的神色来看,似乎还有几分恋恋不舍。
“所以,就这么约定好了,”嬿婉猜测着他到底有没有听出自己的话外音,她瞅了半晌他似小狗一般仰慕自己的神态都觉着他像是不明白,保险起见她还是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解释道:“你可以自由选择作为我的奴才还是别的身份,当奴才时直呼我的闺名我就一定会痛骂你侮辱你,反正我看你这么受着也挺欢喜的。至于别的身份么…其实我方才说的也是真心话,除了我额娘会这么唤我以外,其他应该就没有了。”
“春婵不算,她知道我小字是什么但她没这个习惯叫,”公主的神色开始莫名地羞臊了几分,他隐约觉得自己又中了她的圈套,不待他开口,公主就眨着狡黠的美目对他道:“我可不喜欢被闲杂人等胡乱地唤这个最隐秘的名字,只有我额娘和我额驸可以叫我嬿婉。”
心间划破一道矐睒,他全然捋清了她环环相扣的思路。所谓“换个身份”并非即兴一劝,她从一开始想的就是迫使自己自认当她的额驸,当真是对他耍足了心眼。他就爱她这份心眼,可偏偏不能坦然地接受她所示的爱慕。
虽说她如今巧笑倩兮,快乐得像只娇俏可人的新燕,但她在梦中受到的折磨和伤害也是实实在在的,他自知仍需竭力地使她开颜欢笑,不能惹出分毫惹她心里咯噔的别扭,其实他还是很矛盾焦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