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又一场暴雨(1 / 2)
自从水力捣臼投入使用后,李漓终于摆脱了那种单调而繁重的劳作。那台看似简陋却巧思独具的装置,如今已成了部落里的明星——沿河日夜嗡嗡作响,自动将坚硬的干果壳一一砸碎,为人们节省了无数臂力与汗水。每当族人们聚在河边,总会指指点点,眼里满是惊叹与敬畏,仿佛在观看某种神迹。
李漓的日子顿时宽裕了许多。整个部落的舂捣工作都由他承包,生活也因此殷实起来。各家各户都会拿出一小部分坚果,作为捣臼的报酬,而李漓则将这些干果与人交换鱼和木薯。渐渐地,他手中掌握的不仅是坚果与食物,更是一种在部落里悄然积累起来的声望与信任。
此外,李漓的生活就是在吊床上的悠闲时光——嚼一口新鲜的热带果肉,再喝一口椰壳盛来的清甜河水,或与一群赤足的孩子们嬉笑。他甚至会教他们些简单的游戏:用石子翻花,或在泥地上画格子跳跃。阳光在小院里跳跃,微风拂过,携着湿润的泥土芬芳。
尽管家庭因李漓而变得殷实,波蒂拉却从未因此懈怠。她依旧每天清晨背起药篓出门,不是钻进雨林采集草药,便是踏入病人的草屋诊治。她的身影总是忙碌而坚定,从未有片刻停歇。或许,波蒂拉根本没有“生活富裕之后就该享受、不必再劳作”的观念;在她眼里,勤勉与付出才是理所当然的日常。
李漓常常在这样的时刻抬眼远望,那条如巨蟒般蜿蜒不息的亚马逊河静静流淌,携带着叶与土的气息,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天地的恒久。
然而,转眼半个多月又倏忽而过,那份惬意渐渐被焦虑取代。为什么蓓赫纳兹和其他伙伴们迟迟未曾找到他?那把插在河边岩石上的剑与遗落的衣物,明明是最清晰的标记啊。李漓心里明白,焦躁无济于事,只会让时间更加难熬。于是他努力适应这里的生活:学着说部落的语言,用手势和简短的词汇沟通;在族人修缮草屋时上前搭手;又或传授一些旧大陆的小窍门——如何用藤蔓编织结实耐用的篮子,如何将火塘砌得更稳固。这些举动渐渐为他赢得了族人的好感与尊敬。李漓清楚,若能继续累积这种信任,或许能换来酋长的许可,让他获得外出的自由。届时,他便能亲自去河边取回自己的衣物和佩剑,甚至循迹而去,寻找同伴们的踪影。
夜幕悄然垂落,亚马逊雨林已经被一张厚重的黑色帷幕笼罩,白日的喧嚣顷刻间沉寂下去。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夹杂着河水低吟般的流淌声。小院里,李漓正忙碌着,把白日晾晒的脱壳干果一一收起。那些干果颗粒饱满,表皮泛着淡淡的金黄,散发出浓郁的坚果清香。李漓用一个宽大的藤篮装盛,每一次倾倒入篮,干果相互碰撞,发出轻脆的声响,伴随夜色显得格外清晰。
草屋内,波蒂拉正忙得不亦乐乎。她从火塘边端起一盘热气腾腾的食物:火焰将一个硕大的甜木薯烤得外焦里嫩,表面泛着微微的焦黄,伴随着浓郁的淀粉甘甜气息袅袅升腾。河里新鲜捕捉的鱼,被波蒂拉用香叶包裹严实,烤得皮脆肉嫩,鱼油滋滋渗出,与野姜和香草的芬芳交织在一起,香气弥散满屋,勾人食欲。火塘的火焰在夜风中跳跃,明暗交替的光影映照在她的脸庞上,使她古铜色的肌肤泛起一层温暖柔和的光泽。
波蒂拉探出头来,眉眼弯弯,唇角挂着轻快的笑意,唤道:“莉莉,吃饭啦!”她的声音清脆而温润,宛如夜风中悠远的一声竹哨,轻轻穿过院落,带着家庭般的温柔与安宁,为这片雨林夜色添了一抹暖意。
“来了。”李漓笑着应声,双手捧着竹篮走进草屋,“是李漓,李漓,不是莉莉!”
屋内灯火昏黄,几支树脂点燃的简易火把摇曳跳动,火光在泥墙与屋顶的棕榈叶间闪烁,投下长长的影子。两人围坐在火塘旁的一张低矮木桌前,桌上摊着宽大的香蕉叶当作餐盘,清新的叶香混合着食物的热气,散发出一种原始却温馨的氛围。
波蒂拉先递给李漓一块热乎乎的木薯。李漓咬下一口,酥脆的外皮与松软的内里在口中交融,带着自然的甘甜,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像久别重逢般享受。紧接着是一块烤鱼,李漓用手撕下一块鱼肉,鲜嫩的肉质在齿间融化,伴随着香叶与野姜的芬芳,让他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叹息。
“好吃!”李漓用生涩的奥马瓜语言蹦出这句话,发音笨拙却真诚。
波蒂拉立刻笑得眼睛弯弯,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像月牙下的明珠。波蒂拉自己也拿起一块木薯,细细咀嚼,脸上泛起一抹幸福的红晕。两人就这样一口一口地分食,偶尔借助手势交流。李漓比划着白天见到猴子在树枝间跳跃的模样,引得波蒂拉笑得直不起腰;她则指着鱼,比手画脚地讲述自己捕鱼的趣事,如何一叉精准刺中那条肥鱼。
空气里弥漫着烤食的香气与火塘的烟气,噼啪作响的柴火声宛如轻柔的背景乐。两人不时举起椰壳,碰在一起,喝下一口酸甜清凉的果汁,那滋味带着热带水果的野性芬芳,像一阵清风拂过心田。渐渐地,波蒂拉靠在李漓肩头,轻声说着叽里咕噜的部落话语。李漓听不懂,却能从她眼神里读出依恋与温柔。他心里一暖,暂时忘却了心底的忧虑,驱散了夜色与孤独。这一刻,让李漓在异乡,真正从内心生出一种家的感觉。
忽然,天气骤变。原本宁静的夜空骤然躁动,林叶沙沙作响,一阵阵凉风自河面扑来,裹挟着湿润气息,仿佛暴雨的前奏。远方低沉的雷声翻滚,宛如巨兽在黑暗中缓缓翻身。云层迅速汇聚,如墨汁泼洒,吞没了星光。风势渐急,卷起落叶与尘土,在院落中旋转呼啸。空气愈发凝重,弥漫着雨前特有的味道,像大地在深深吸气,蓄势待发。
“草药还晾着!”波蒂拉猛然抬头,眉头紧蹙,声音急切。她的目光投向院中,那些白日采回的草药正散放在竹架上,随风摇摇欲坠。
“你继续吃,我去收拾!”李漓立刻起身,拍落手上的残渣,唇角还残留着一丝满足的笑意。李漓快步冲向院子,风已吹得他的发丝凌乱,粗糙的兽皮衣紧贴在身上,透出丝丝凉意。
李漓立刻弯下身子,双手一把把捧起,动作迅速却格外小心,生怕折损了这些珍贵的植株。浓烈的草本清香扑鼻而来,与泥土的湿润气息交织,渗入鼻腔,仿佛整个夜晚都被这股自然的气息浸透。
亚马逊河流域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恍若部落口耳相传的古老神话,瞬息之间便改了模样。李漓才收拾到一半,天幕便骤然垂下雨水。起初只是稀疏的点点,零零散散落下,仿佛顽皮的孩童在试探,啪嗒啪嗒敲击在叶片与竹架上,脆响清亮。转眼之间,天色骤暗,雨势猛然倾泻而下,如同天河决口,砸在草屋顶上,密集如战鼓急奏。河水的声浪也随之高涨,轰鸣似怒吼,仿佛回应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李漓只得加快动作,弯腰将草药一把把收拢。雨水顺着发丝与脸颊滑落,与汗水混杂,带着咸涩的凉意。衣物转瞬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寒意直入骨髓,令他打了个寒颤。
四周的邻居们早已察觉暴雨将至,纷纷紧紧关上门窗。顷刻之间,整个聚居地陷入寂静,仿佛被暴雨前的阴影吞没,只余风声与雨声在雨林间肆虐回荡。远处传来几声孩子的啼哭,却很快被母亲低声安抚,像断续的呢喃,被风雨撕碎在半空。随之响起几下木板挪动的吱呀声,就连酋长草屋外的守卫也匆忙退入屋内避雨,为阻隔风势而沉重地关上门扉。
与此同时,李漓终于捧着最后一捧草药冲进屋内,雨水顺着发梢与衣角淌落,在泥土地上汇成浅浅的水洼。他随手把门掩上,那扇藤蔓编织的简易木门在狂风中吱呀作响,勉力抵御屋外的风雨。火塘的热气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呼吸里仍带着雨水的凉意。
波蒂拉急忙迎上前,眼神里满是担忧,双手递来一块干净的布料。李漓解下湿透的兽皮衣,那沉甸甸的布料滴着水,带着泥土与湿草混合的气息,仿佛整片雨林都附着其上。他赤裸着上身,肌肉在火光中微微颤动,皮肤覆着细密的水珠,在火光映照下晶莹闪亮。
李漓接过布料,先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缕缕水珠顺着布料滚落;继而拭去脸庞与脖颈的凉意,再到胸膛与臂膀。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皮肤,却带来一丝温热的抚慰,仿佛从暴风雨中被重新拉回到一个安全的港湾。波蒂拉静静地站在一旁,火光映照着她的侧脸,眼神里闪烁着关切与几分难以掩饰的羞涩。她低声叽里咕噜地说着安慰的话语,李漓虽听不懂,却被那温柔的声调触动。那声音像雨后初现的彩虹,轻轻抚平他心底的疲惫,让胸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意想不到的暖意。
忽然,草屋的门板上传来几下低沉的敲击声。那声音不大,却在暴雨的喧嚣中格外突兀,低沉而急促,咚咚咚——每一下都像沉重的闷雷砸在心头,在简陋的木门上回荡不休。屋顶的棕榈叶被雨点疯狂拍打,噼啪作响,仿佛万千鼓槌齐奏,杂乱而急切。风势裹挟着落叶与湿土呼啸而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泥腥与草木的气息。就在这雷鸣与雨声交织的瞬间,整个雨林仿佛屏息,静得只剩下那一声声令人心悸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