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杜老仙儿的一些信息(1 / 2)
杜暹(眉头微皱):元纮兄,你这政见又与我唱反调,莫非嫌我的主张太过直白?
李元纮(含笑作揖):暹兄言重了。朝堂之事,正当百家争鸣。你言在刚,我偏爱理在和——方能取其公允。
杜暹(拂袖):公允倒好,只是你这政令说得太曲折,怕百姓听不明白。
李元纮(笑意更深):政令若只图快,恐难入人心。我寥寥几语,不过为百姓少受冤枉。
杜暹(冷笑):你倒替百姓操心得紧。
李元纮(正色):自居朝堂一席,若不为民清政,还谈何文章风雅?
杜暹(微怔,继而笑道):还是你这张嘴巧。咱俩一个刚,一个柔,倒也天生成对。
李元纮:针锋相对久了,也生惺惺相惜之情。倘若有朝罢黜,愿与暹兄同道共退,心无愧端。
(两人相视而笑,风流中藏正气,争锋里见真诚)
杜暹被巷子口的胡麻饼香叫醒的时候,天还没亮。面摊的油锅“呲啦”一声,像给黑夜撕开一道口子。他披衣出门,脚下青石板缝里的水汽蹭在布袜上,凉得提神。
“杜参军,今日离任,还吃不吃辣?”摊主老赵把面团往案板上一摔,撒葱花的手势像在给谁写墓志铭——又快又准。
“少辣,多芝麻。”杜暹递过去三文钱,铜板在木匣里转了个圈,“叮”一声脆响。老赵咧嘴:“算我送行,加一文糖霜。”
糖霜落在热饼上,瞬间化出琥珀色的眼。杜暹咬一口,听见自己牙齿与芝麻短兵相接的“咔嚓”,忽然想起公文房里那一万张藤纸——同样薄脆,同样甜里带涩。
“万纸”此刻正堆在州廨后门,像一座白色小山。同僚们守着山,脸上写着“快分”二字。杜暹把最后一口饼咽下,油顺着指缝滴到靴面,他随手一抹,转身对众人拱手:
“诸位,纸是白的,心要是黑的,再厚也包不住。”
说完,他抽出一百张纸,对折,再对折,塞进袖里。剩下的九千九百张,被他一把推下婺江。纸山触水即化,像一场无声的雪崩。老赵在岸边看得直咂舌:“杜郎君,你这手笔,比撒葱花还绝情。”
杜暹笑而不语,从袖里抽出一张空白纸,折成小船,放进江水。纸船晃了晃,顺着早市的炊烟一起漂远——第一站,江淮;终点,没人知道。
沙漠的凌晨没有炊烟,只有烤包子的馕坑。坑口圆得像月亮,里面却装着整个西域的烟火气。杜暹蹲在坑边,用树枝拨拉炭火,脸被烤得发红,像刷了层胡麻油。
“杜御史,七百两黄金,你真要埋?”翻译官哈桑咬着烤包子,羊肉汁顺着胡子滴进沙里,“不如换成葡萄干,甜一辈子。”
“金子会咬人。”杜暹用树枝在沙地上画了个“1×1×0.5”的长方体,“埋下去,让它闭嘴。”
埋金的过程像一场反向考古。哈桑和两名兵士轮流挖坑,沙子湿处泛白,像撒了糖霜。杜暹把木箱推进坑底,盖子合拢前,他忽然想起老赵的胡麻饼,于是从怀里摸出半块——昨晚没吃完的硬边——一并丢进箱里。
“让金子也尝尝人间烟火。”他说。
填平沙坑,撒上干羊粪,再压一圈骆驼蹄印。第二天,突骑施酋长带着随从赶来,扒开“有机肥”,金光重现。酋长当场跪了,嘴里念念有词。哈桑后来告诉杜暹,那番话翻译成汉语就是:
“大唐御史,把金子种进地里,还施了肥——这操作,比烤包子还香。”
屯田的麦子黄了,像给戈壁铺上一层碎金。杜暹卷着裤腿,站在田里,手里攥着一把麦穗,掌心被麦芒扎出细密的血点。他却笑得像个刚偷到糖的孩子:
“亩产三石,够给长安写三首诗。”
地头支着一口大铁锅,锅里是手抓饭——羊肉、胡萝卜、葡萄干,外加一把野葱。掌勺的老兵姓马,兰州人,饭勺敲在锅沿上,声音比驼铃还脆。
“杜副都护,第一碗敬土地。”老马把饭团捏成拳头大小,递过来,“第二碗敬麦子,第三碗——敬您那被晒秃的脑门。”
杜暹笑着接过,一口咬下去,羊油混着葡萄干的甜,在舌尖炸开。他忽然想起婺江那只纸船,此刻它若漂到安西,大概也会被这锅手抓饭的香味勾住,不肯再走。
天还没亮,早市已人声鼎沸。胡商们把货物挂在骆驼脖子上,像给沙漠走兽戴了一串串铃铛。杜暹穿着旧棉袍,混在人群里,像一块被反复搓洗的粗布。
“一千匹马,换两匹绢,另加一张可敦教令。”牙官的声音像破锣,惊起一群麻雀。
杜暹咬了一口酸奶疙瘩,酸得眯起眼。他慢慢咀嚼,像在品尝某个荒诞的笑话。等牙官把“教令”拍到他面前时,酸奶疙瘩正好咽下最后一丝酸涩。
“杖三十,关马厩。”他吩咐。
马厩没有顶棚,夜里下起雪。杜暹站在廊下,看雪花落在马背上,像给每一匹牲口盖了一层糖霜。他忽然想起老赵的胡麻饼——如果此刻在婺州,饼该是刚出炉,芝麻香能飘半条街。
而这里,只有马匹的鼻息在寒风里凝成白雾,像一千个未说出口的“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