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槐叶(2 / 2)
几人正围着老槐树说笑,远处忽然传来几声“嘎——嘎——”的鸣响,清越得像从云端落下来。小侄子耳朵尖,一下子蹦起来:“雁!大雁!”我们都抬着头往天上望,只见天际线处掠过一群黑点,渐渐排成人字,翅膀扇动的声音隐约传来,越来越近——真的是归来的雁群!
“快!挂新木雁!”张叔扛着梯子往树下走,表哥连忙递过那个刻着“雁归”的小木雁,小侄子踮着脚,非要亲手把木雁递上去:“要挂在去年那个旁边!让旧木雁跟新木雁说说话!”张叔踩着梯子,把新木雁挂在老槐树另一侧的枝桠上,风一吹,两只木雁轻轻晃动,像是在跟天上的雁群打招呼。
雁群渐渐飞近了,果然还像去年秋天那样,绕着老槐树飞了一圈,“嘎——嘎——”的鸣声响彻院子,像是在回应我们的等待。城里亲家连忙打开画夹,掏出“雁归图”草稿——纸上,老槐树枝桠间缀满绿芽,两只木雁挂在枝头,雁群正从天空掠过,树下摆着竹篮和梯子,几个小人儿举着手臂,像是在跟大雁挥手。“添上!快把现在的样子添上!”小侄子凑到画夹旁,指着天上的雁群,“要把雁的翅膀画得大一点,像在飞一样!”
城里亲家笑着点头,笔尖蘸了墨,飞快地添了几笔——给树下的小人儿添上举着的竹篮,给雁群的翅膀添了几笔飞白,又在槐芽间勾了几朵刚要绽开的槐花骨朵。“等槐花全开了,咱们再补画满树的花,”他放下笔,望着远去的雁群,“到时候把‘雁归图’跟‘送雁图’‘冬守图’摆在一起,春归、秋送、冬守,才算凑齐了一整年的盼头。”
母亲早把槐花饼蒸好了,端出来时还冒着热气,饼面上撒了层白芝麻,咬一口,清甜的槐花香混着面粉的香,在嘴里散开。城里亲家咬了一大口,笑着说:“就是这个味儿!比去年还甜,槐花选得好,嫩!”小侄子捧着饼,跑到老槐树下,踮着脚把饼凑到木雁旁:“小木雁,你也闻闻,槐花饼香不香?明年春天,我们还在这里等你和大雁!”
午后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在老槐树上,芽苞更显鲜亮,两只木雁在风里轻轻摇晃,影子落在青石板上,像两只展翅的小雁。小侄子蹲在树下,小心翼翼地把刚掐的槐芽夹进标本罐,跟去年的槐叶放在一起;父亲和张叔坐在石凳上,就着槐花饼喝着米酒,说着今年要在槐树下再添个石桌,等秋天落槐叶时,就能围着桌子看雁南飞;城里亲家在画夹上细细勾勒着,要把这春日里的热闹,都画进“雁归图”里。
我望着这满院的春景——冒芽的槐树、归巢的大雁、笑闹的亲人、纸上的画儿,忽然明白,这“盼雁”从不是单一的等待,而是一场岁岁轮回的约定。像槐叶落了又生,像大雁去了又归,像亲人聚了又盼,每一个季节的等待,都是为了下一次的相逢;每一次的别离,都是为了更热闹的重逢。
风又吹过老槐树,芽苞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天上的雁鸣。两只小木雁并排挂在枝桠上,“明年见”与“雁归”的刻痕在阳光下交相辉映——这日子,就像这老槐树,就像这归来的雁,岁岁有盼头,年年有暖光,在槐叶落与开、大雁去与归里,酿成了最踏实、最绵长的甜。
槐叶落时盼雁还(再续·夏荫)
春阳一天天暖起来,老槐树的芽苞就顺着枝桠往外钻,先是嫩红的小尖,接着展成浅绿的叶,没几日就铺得满树浓荫。枝梢那两只小木雁被绿叶子衬着,倒像藏在云里的小雁,风一吹,叶影晃荡,木雁也跟着动,“明年见”和“雁归”的刻痕在光斑里忽明忽暗,藏着些细碎的暖。
入夏头一日,小侄子放了暑假,一早就在院里跑,手里攥着个布口袋,专捡槐树下掉落的花瓣——春天开败的槐花还留着些浅白的残瓣,混在新长的绿叶间,被风一吹就落在青石板上。“姑姑,我要把花瓣收起来,”他蹲在树下,把花瓣一片片捡进袋子,“老师说干花瓣能做香包,缝在‘雁归图’的画轴上,这样夏天也能闻见槐花的香。”
正捡着,院门口传来汽车喇叭声,小侄子立马蹦起来:“是爷爷!肯定是送‘雁归图’成品来了!”话音刚落,城里亲家就抱着个卷轴走下车,身后表哥搬着个木框,里面嵌着裱好的“送雁图”和“冬守图”。“老槐!”城里亲家笑着进门,额角沾着点汗,却掩不住眼里的亮,“‘雁归图’画完了,特意赶在入夏来,咱们把三幅画一起挂堂屋里!”
母亲早端着绿豆汤出来,瓷碗里飘着几片槐树叶:“可算来了!天热,快喝口汤解暑。我前几日摘了新槐叶,晾干了泡在汤里,比单煮绿豆还香。”父亲也从屋里搬出梯子,往堂屋墙根靠:“早把墙擦干净了,就等着这三幅画呢,挂在正中间,比挂年画还热闹。”
几人合力把画挂好——“送雁图”里的槐叶簌簌落,“冬守图”的炭盆冒着虚烟,“雁归图”的绿芽缀满枝,三幅画连在一起,像把老槐树下的四季都装在了墙上。小侄子趴在画前,指着“雁归图”里的小人儿:“这个是我!这个是爷爷!你看我手里还举着标本罐呢!”城里亲家笑着摸他的头:“等秋天大雁南飞,咱们再画幅‘夏荫图’,把现在满树的绿叶子、你捡花瓣的模样都画进去,凑成四季图。”
说话间,张叔提着个竹篮进门,里面装着刚摘的黄瓜和西红柿,还带着露水:“知道城里亲家来,我去菜园摘了些鲜菜,晚上咱在槐树下摆桌,吃凉面配槐花酱!”表哥也跟着笑:“我带了城里的冰格,下午冻点槐花冰,就着凉面吃,爽利!”
午后的太阳正烈,老槐树下的荫凉却浓得化不开。我们搬了竹椅坐在树下,桌上摆着绿豆汤和刚冻好的槐花冰——冰块里冻着几朵完整的槐花,透亮的白里透着点绿,咬一口,冰碴里裹着槐花香,凉丝丝的甜。小侄子抱着画夹,学着城里亲家的样子画老槐树,笔触歪歪扭扭,却把满树的绿叶子画得像团云,枝桠间还画了两只小木雁,翅膀上歪歪扭扭写着“夏天好”。
“等秋天,”父亲喝着绿豆汤,望着树上的叶子,“咱们还在这儿等大雁,到时候槐叶又该落了,张叔再去河沟捞螃蟹,我提前酿好米酒,咱们还像去年那样,围着桌子看雁南飞。”城里亲家点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桌上的槐花冰:“到时候我把‘夏荫图’带来,再画‘秋送图’的新稿,让这墙上的四季,跟着咱们的日子慢慢长。”
傍晚时分,槐树下摆开了小桌,凉面上浇着母亲做的槐花酱,甜香混着酱香,勾得人胃口大开。张叔煮了玉米和毛豆,摆在桌边,还端来一碟槐花糕,是用新磨的面粉做的,比春天的更松软。小侄子捧着碗凉面,蹲在老槐树下吃,忽然指着树杈喊:“你们看!有小鸟在木雁旁边筑巢呢!”我们抬头望去,果然见两只麻雀在枝桠间蹦跶,嘴里叼着细草,像是要在小木雁旁搭窝。
“这是把木雁当成伴儿了,”母亲笑着说,“也好,夏天有小鸟陪着木雁,不孤单。”城里亲家拿起画笔,在画夹上飞快地勾了几笔——槐树下的小桌上摆着凉面,树杈间的小木雁旁多了个小小的鸟巢,几只麻雀在周围飞。“这就是‘夏荫图’的开头,”他举着画夹给我们看,“等秋天画完,咱们的四季图就齐了,以后每年都添点新东西,比如小侄子长高了,比如树上又多了个鸟巢,日子长什么样,画就长什么样。”
暮色渐沉,槐树叶在风里沙沙响,像在跟桌上的碗筷声和我们的笑声应和。墙上的三幅画被堂屋的灯光照着,画里的四季仿佛活了过来——落的叶、守的冬、归的雁,都连着眼前的夏荫、身边的亲人。我望着满树的绿叶子,望着墙上的画,忽然懂得,这“盼雁”从不是为了等某个特定的时刻,而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守里,把每个季节都过成了有盼头的日子。
就像老槐树的叶子落了又绿,小木雁挂了又新,亲人聚了又盼,这日子里的暖,从不是转瞬即逝的热闹,而是藏在槐叶、雁鸣、画纸和烟火里的绵长——夏天有荫凉,秋天有雁声,冬天有炭火,春天有花开,而我们,就在这四季的轮回里,守着老槐树,守着彼此,把平凡的日子,过成了岁岁年年都值得期待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