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潜流暗涌(1 / 1)
看似稳固的秩序之下,潜流的力量正在积聚,推动着各方势力走向命运的十字路口。帝国的边疆、遥远的异域、乃至继承人的书斋,都面临着必须做出的抉择。
都督沈光对内部人员的监控网,在一次常规排查中,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迹象。负责监管部分猛火油原料入库记录的仓曹参军赵铭,近期其家人账户中多出了几笔来自呼罗珊本地商号、无法合理解释来源的款项。金额不大,但时机和来源都十分可疑。
沈光没有打草惊蛇,而是下令“靖安司”对赵铭及其社会关系进行更严密的布控。同时,他决定采取一项更具风险,但也可能更具成效的策略。他秘密召见了几位与大唐合作密切、背景相对干净的波斯和阿拉伯大商人。
“大唐的丝绸、瓷器,诸位已获利颇丰。”沈光开门见山,“然,有些东西,非金帛可易。陛下有旨,愿以‘技术’换‘市场’。”
在商人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沈光提出了条件:大唐可以派出工匠,指导他们建立更高效的纺织作坊,改良本地琉璃烧制技术,甚至传授一些提高农作物产量的耕作方法。作为交换,这些商人及其背后的家族,必须将其商业网络更深地绑定在大唐的战车上,优先为大唐采购特定战略物资,并在其势力范围内,协助大唐打击任何试图窃取核心军事技术的行径,充当大唐的“外围耳目”。
这是一场豪赌。将次一级的技术扩散出去,固然能培养利益共同体,但也可能在未来造就竞争对手。然而,面对无孔不入的渗透企图,沈光认为,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塑造环境,用共同利益编织一张更庞大的防护网。商人们面对这前所未有的机遇与捆绑,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忠诚与利益,成为摆在他们面前最现实的试金石。
老祭司的遇刺,如同在“神启”部落的伤口上撒盐,恐慌与猜忌弥漫。周允深知,若不采取果断行动,联盟恐将瓦解。他不再局限于物资安抚,决定展现更坚定的姿态。
他亲自率领五百唐军精锐,联合“神启”部落及其他几个坚定盟友的战士,以泰山压顶之势,直扑那个被怀疑是幕后黑手的边缘部落。没有冗长的谈判,没有警告,唐军的弩炮和猛火油再次展现了毁灭性的力量,迅速摧毁了该部落的抵抗。酋长及其核心党羽被当场处决,部落被强制拆分,分别并入其他几个盟友部落中。
此举冷酷而高效,瞬间震慑了所有心怀异志者。随后,周允在“神启”部落的圣地,与所有同盟部落的酋长,按照当地最古老、最神圣的仪式,宰杀白牛,歃血为盟。他代表大唐皇帝立誓,将与同盟部落共存亡,保护他们免受外敌侵害,并共享探索与发展的成果。各部落酋长则在神灵和唐军的见证下,发誓永世效忠大唐皇帝。
血誓之后,联盟的凝聚力空前增强。而就在此时,负责研究青铜巨门遗迹的学者团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他们在一处附属遗迹的碎石下,发现了几块刻有奇特符号的石板。经过与土着传说以及巨门纹路的反复比对,一位精通多种古文字的老儒生颤抖着提出一个惊人的猜想:这些符号,并非随意刻画,而是一种极其古老的、具有表意功能的“文字”系统!其某些基本字符的构造逻辑,竟与上古华夏的甲骨文和金文,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跨越时空的微妙相似之处!
这个发现,如同一声惊雷,在南瞻洲的上空炸响。如果属实,这意味着这片遥远大陆的失落文明,可能与古老的华夏文明,在渺不可考的史前时代,存在着某种未知的联系?周允立刻将这一发现以最高密级奏报长安,他知道,这已不仅仅是探索和财富的问题,更可能牵扯到文明起源的惊天秘密。
化名朝圣者的博尼法斯教士,历经艰辛,终于抵达了君士坦丁堡。这座千年帝都的繁华与强大,已让他惊叹不已,但更让他震撼的,是从当地学者和商人口中听到的、关于更东方那个帝国的描述。
他听到了关于城市规模、军队纪律、工艺技术的种种匪夷所思的传闻,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那个帝国似乎允许多种信仰并存,佛教、道教、祆教乃至景教都有一席之地,但占据主导地位的,是一种基于祖先崇拜和世俗伦理的、被称为“儒教”的本土哲学体系。
博尼法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一个如此强大而文明的国度,却并非主的羔羊,这既让他感到痛心,也看到了巨大的机遇。他判断,直接前往传教风险过高,决定暂时留在君士坦丁堡,深入学习希腊语和当地知识,并尝试接触可能存在的、来自东方的景教徒,希望能找到进入那个东方帝国的合适路径和切入点。
与此同时,赫斯塔尔的丕平却陷入了困境。他对西哥特人的援助,如同石沉大海,未能扭转伊比利亚半岛的局势。而试图打通直布罗陀航路的构想,也因北非柏柏尔人部落的反复无常和阿拉伯海军的潜在威胁而举步维艰。东方似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丕平开始将更多精力转向巩固他在法兰克内部的权力,暂时将东方的野心埋藏心底,但那颗被点燃的火种,并未熄灭。
南瞻洲发现疑似古文字的消息,以及周允关于建立血誓同盟的奏报,连同巴士拉沈光关于“技术换市场”的请示,一并呈送到了御前。
朝堂之上,争论再起。对于南瞻洲的文字,有人认为乃无稽之谈,有人则认为需高度重视,甚至提议派遣最顶尖的古文字专家前往。对于血誓同盟,有大臣认为与蛮族歃血有失天朝体统,而更多务实派则赞赏周允的果断,认为这是稳固统治的有效手段。
年仅十岁的太孙李昊,被特许旁听此次朝议。他安静地坐在太子李琮下首,眼睛明亮地注视着争论的群臣。当争论稍歇时,他忽然用清亮的童声问道:“皇爷爷,周将军与土人盟誓,是为得其力以探古迹。若那文字真与我华夏上古有关,则南瞻之土,是否自古便非化外?我等是去发现,亦是……归家?”
童声稚语,却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许多纠缠的思绪。将南瞻洲的探索从“开拓蛮荒”提升到“文明溯源”的高度,这其中的政治意涵和正当性,截然不同!
李琰眼中精光一闪,深深看了孙儿一眼,随即朗声道:“昊儿之言,颇有见地。无论文字之谜结果如何,南瞻洲我已经营良久,土人自愿归附,自当永为华夏之土!周允所为,乃因地制宜,稳固根基,准其所奏!至于巴士拉之事……”他略一沉吟,“沈光之策,可行。然需划定明确界限,何种技术可授,何种绝不可泄,由朕亲自核定。另,告诉沈光,朕不管他用何手段,赵铭之事,需给朕一个明确的交代!”
帝国的航向,在应对各方潜流的过程中,再次做出了抉择:对南瞻洲,强化统治并提升探索的文明意义;对巴士拉,在严格管控核心的同时,以更灵活的策略构建利益防线;而对欧罗巴,则继续保持警惕与压力。太孙李昊的视角,则预示着未来的帝国,可能会以一种更具包容性和历史纵深的目光,来看待这个广阔而复杂的世界。潜流依旧汹涌,但帝国的巨轮,正以其强大的惯性和逐渐清晰的策略,破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