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夜所谈(2 / 2)
于是他将计就计,蹲在树上,试着“嘬嘬”了两声,做出一些手势后,跟随一个将头颅抛出的假动作,虎随之跃起,接了个空,他再次假抛,虎再扑空,冲他龇牙不耐低吼——
此虎有着与人相处的丰厚经验,看得懂不少肢体动作,他见状会意,第三次抛出,此次不再是假动作,虎接过,扑去山路上,对着禁军们嘶吼,丢下了那颗头颅。
禁军们手中有利弩与刀枪,山下有太多人和太多火,否则他观此虎或有将头颅直接献去祭台的可能。
虎窜回林间,跃上高高岩石,看到了祭台上的巫舞。
巫舞本就用来沟通天地生灵,领舞之人被虎烙印,她和虎燃烧过相同的报复欲,沾了同样的血,更似结下某种血契般的感应,虎与她相和,发出痛快而自由的虎啸,震乱整座山林。
少微有些怔怔,而后松一口气,此虎这样灵性,间接助她成事,虎亦成为了神鬼使者,想来纵是被捉到,也不会再被轻易捕杀,世间事一报还一报,如此也算是她所冒认的神鬼给予此虎的回报庇护了。
“今日在场之人何其有幸,竟观看了一场真正沟通了万物生灵的巫舞。”姜负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端着茶碗,笑眯眯地道:“芮泽遭神诛,未必能将所有人说服,但他们知晓背后之人可操纵如此巫力神迹,却无法不心服。”
纵有人质疑却不会有人表露、更无从揭露反驳,即为一场成功的政治之舞,祭祀目的已达成。
姜负欣慰喟叹一声:“今日才知,我徒儿不单刀棍舞得好,如今其它东西也舞得很好啊,入京救为师这一途,实是学来了许多大本领。”
少微捂被子捂得有些热,疑心姜负话外之意在说自己很会骗人,一时涨红了脸,只见姜负搁下茶盏,打着呵欠起了身:“今日事已了,还有明日事要做,还当各自早些安歇。”
“你明日又不必打猎。”少微随说一句,忽然问:“对了,你所制那香,除了好闻,是不是还有些什么别的名堂?”
“怎么,你闻久之后,想到什么看到什么了吗?”姜负不答反问。
少微亦不答,盯着她,只道:“你这香果然有古怪。”
姜负神秘兮兮一笑:“我只知此香有明窍溯源之妙用,至于有无古怪,却要看闻香者有无古怪执念可溯,更要看有无机缘。”
她言毕即转身施施然而去,家奴也跟上,少微看着她背影消失,疑心此人这张香方多半是为自己而制,应非一日之功。
少微在祭台上闻香而舞时,似七窍大开,五感愈发明醒,脑海中却又频频闪过前世画面。
方才姜负又说什么“明窍溯源”,尤其这“溯源”二字,不免让少微疑心此香正是为她量身制定,或是从她身上观窃得到了什么古怪灵感,方才有这令她恍见前世之不甘的香方。
姜负离开后不久,阿娅灭掉房中多余的灯,只留一盏烛火,在房中另一张小榻上睡下。
帐内,少微却空睁着一双眼,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突然听得一记“啪嗒”声响起,窗子像是被石子敲击。
被敲的却是隔壁房间的后窗,少微坐起时支起耳朵,隐约听姜负抱怨叹气:“夜鹰纵是来啄自家地盘上的窗,却也不好如此地乱啄一通啊……”
少微顿替来人感到窘迫丢人,又觉关系到自己脸面,飞也似下榻穿鞋,抓过一件外衫匆匆往胳膊上套,过程中又听隔壁一声敲窗声响,更觉头皮发麻,咬牙奔去窗边途中,随手顺路在茶几上摸到一块糕饼,一手推开窗,另只手瞄准了下方的人,将糕饼掷出,阻止他继续错砸。
阁楼每层都有阁檐伸展,下方的人要投石砸窗便要退后一些,上林苑的宫阁殿宇多是依山林而建,此阁后方便是林,一道身影正站在暗林前,忙伸手接住上方砸下的糕饼。
紧接着,他便见一道影子从窗内探身钻出,轻盈滑落到二层阁楼的阁檐上,而后即调整姿态,纵身要直接往下跳。
她一连串动作极快,刘岐见状只觉惊险,又不知她究竟伤得重是不重,当下几乎是本能快过理智,将糕饼往嘴里一塞,侧身一步伸出手便准备将人接住。
二楼卧房里尚未就寝的鲁侯因见窗外有影子滑下,便猜测是孙女要夜出——他对今日事有太多好奇,偏偏女儿嫌他烦,不许他掺和,只说之后再与他细说,害得他抓心挠肺睡不着觉。
此刻疑心孙女要夜间行动,鲁侯立即披着外袍来到窗边,将窗推开一道缝,探出头欲低声将孩儿唤住,询问是否需要自己一并参与——
此际少微人已跃至半空,她动作太快,而距离有限,临时扭转方向已是不能,只好撞到那伸臂去接之人怀中。
少微肉质紧实,颇具分量,将刘岐撞得后退一步,刘岐第一时间伸手将她抱托住,少微也第一时间伸手抵按住他双肩,腰背绷紧,并努力回缩脑袋,以免将他撞个头破血流,即便如此,鼻子却还是撞上他口中糕饼,刘岐口中糕饼被撞散,少微脸上沾满了碎屑。
鲁侯见此一幕,双眼瞪大,花白胡须一阵抖动——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家孩儿运筹帷幄,哪里就需要这奸猾小儿多事来接!
他欲出声叱骂,然而深知不宜喧哗,又心想此番夜行哪里还有自己参与的余地,一时只好痛心疾首地关窗。
下方,少微用力一坠,人已从刘岐身上滑落下来,低声质问:“你突然接我作甚,我都是看好了才跳的!”
刘岐想回答,嘴里仍塞着半块糕饼,他抬起一只手,却是用屈起的食指将糕饼往口中送了一下,嚼吃起来,中间不知想到什么,咀嚼动作一顿,不禁露出笑意。
满脸碎屑的少微瞪眼一瞬,错开视线,一手去拂落脸上有些发痒的碎屑,一手抓过他,快步往林中走。
待行至不会被发现处,少微刚要问刘岐来由,只听他先问出他的来由之一:“伤得重不重?”
“上药都不够分。”少微寻了块大石头坐下:“轻得要命。”
只听过重伤要命,却未听过轻得要命,刘岐笑着点头:“那就好。”
却还是细问了伤口所在,又与她问起经过。
二人林间共坐夜话,蹲在树上把风的沾沾又听少微大王将她威勇经历诉说了一遍。
说罢之后,少微只觉今日彻底圆满,她说给了阿母听,给姜负听,唯独少了刘岐,今日报此仇做此事,当面与他说一说,见一面,好似才算完整舒坦。
少微双手撑在石头上,双腿伸得直直地,整个人都舒展时,一颗果子从身旁递到她眼前:“来寻你共有三件事,此为第二件——尝一尝,解解渴。”
“这是什么果?”
少微好奇接过,只见果皮黄中带红,表面有些凹凸,肚脐圆圆,嘴巴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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