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1 / 2)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宋枕玉的一席话,听在段苓的耳屏之中,形如春风化雨,天然拥有一种温和持静的力量,点点滴滴地浇洒于听者的心头,旋即,在听者的心床之上,掀起了一份不小的颤栗。
段苓蓦觉自己心中有一小块地方,隐微地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显明,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
段苓垂下了螓首,真诚地说道:“卑职是个孤儿,自幼时起,飘零许久,便被段相抱养回宫廷之中,他养我育我,哺我教我,他认我作干女儿,我认他作干爹,这十几年以来,我一直在默默回馈他的恩泽,只不过,我始终觉得,自己从未得到真正的尊重,于干爹而言,我不过是他实现政治手段的一枚棋子,假令我不再发挥作用,他随时都会弃我而去,质言之,在这一回的任务当中,我完成得并不好,我这一枚棋子,随时可能会遭致鄙弃——”
段苓的这一席陈辞,听在宋枕玉的耳屏之中,激起了不轻的波澜与涟漪,她眉心蹙了一蹙,薄唇轻微的翕动一番,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发现自己始终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拂袖抻腕,很轻很轻地拍了拍段苓的肩膊,以示安抚。
在这样的时刻里,语言反而成为了一种单薄而苍白的东西,此处无声胜有声。
段苓静静地垂下了眼,在盈煌烛火的照彻之下,渐渐地,宋枕玉看清了她的泪容,段苓已然是泪盈于睫的了,她的表情很淡,淡到几乎毫无起伏,神态却是支离破碎的,凄楚迷离。
话及此,段苓眼前覆落下一篇恍惚,话锋一转,温声道:“不过,打从我来至归义伯府,来至蘅芜院,我在主子寄居生活,我在此处,很显著地,能够感受到一份温暖,有人会对自己嘘寒问暖,有人会关切自己的身心安康,有人会倾注于我的感受,我那时候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家』的感觉,是这样子的,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这一份温度,这一份感动,皆是玉娘带来给我的,是我前半生所不曾体验过的,我忽然感到异常的满足。”
段苓用手指揩了揩在眸眶之中打转儿的泪渍,用静定的口吻说,“这一份温暖,是我前半生所不曾体验和感知到的,让我眷恋和感动不已。“
“所以,做出投纵毒蛇在主子的浴桶之中这般的事体,我心中委实是十分愧怍的,这是秉承段知枢的密令,我偏偏又不得不服从。”
“但是,主子在获悉此情后,并未责罚于我,这就更教我感到无地自容。”
宋枕玉稍稍听出了一丝端倪,一晌从袖裾之中摸出素绢,递呈给段苓拭泪,一晌用静定的口吻问道:“你可知晓,段知枢为何要试探我和世子爷?”
段苓遽地擡起了眸,道:“主子,莫非你真的感受不到,裴家世子对你的那一份感情么?”
一句极其简单的言语,即刻掀起了千层风浪。
宋枕玉显然没有预料到段苓会这般问,她整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晌久,宋枕玉适才明悟了过来,眸底浮现出了一丝显著的荒唐,凝声问道:“段知枢之所以会吩咐你纵投毒蛇在浴桶之中,不是想取我的性命,而是想要试探世子爷对我的感情,是也不是?”
段苓静定地垂下了眼眸,徐缓地垂了垂首,说道:“是的,义父认为你是世子爷的软肋,便是想要以你作为筹码,以掣肘住世子爷。”
宋枕玉怔了一怔眸心,缓滞了好一会儿,她的额庭和后颈处,俱是覆落下了一层薄薄细细的冷汗。
——「原来段知枢早就觉察了出来吗?」
——「居然还想要试探世子爷对她的关系。」
宋枕玉思忖片刻,怔了一怔神,适才凝声问道:“你告诉我这些,他应当是很快就知晓了。”
段苓眉眸很轻很轻地弯了一弯,眸色拂掠起一线星色,点光熠熠,道:“卑职将这些真相,告知给主子,卑职从来都不曾后悔过。”
段苓将裴仲恺所写的墨纸,重新折叠好,徐缓地塞入宋枕玉的手掌心里,温声说道:“主子,这些皆是义父贪赃枉法的证据,劳烦你速速收好,带给裴家世子,这般一来,他今后不会再受义父的掣肘了。”
宋枕玉听罢,面上难掩一丝愕然,低声道:“你知晓世子爷,是隶属于哪个阵营的?”
段苓很轻很轻地点了点首,薄唇勾勒起了一丝笑意,点了点首。
气氛陡地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但并不是段苓所带来的,而是宋枕玉蓦然感受到了一股尖锐冷戾的杀气,从院门之外大开大阖地倾轧而至。
宋枕玉稍稍觳觫一滞,蓦地擡起螓首,朝着杀气所泛散出来的地方凝睇过去。
只见那斜斜的房梁之上,不知从何时起,竟是蛰伏着一位身着夜行衣的蒙面客,此人正在张弓撚箭,箭簇所对准的方向,不偏不倚地,正好是宋枕玉所处的位置。
「嗖」的一声骤起,此一枚箭簇,犹若一枚黑色烈焰,泛散着一抹锐冷犀利的光泽,亟亟射向了宋枕玉。
原是岑寂的空气,陡然之间,骤地响起了尖哨一般的风声。
是箭簇破开风声,急急在房梁屋脊之上斜射而至的声音。
事况发生得太过于突然。
宋枕玉眸色显著地凝了一凝,搁放于前世的时候,她这境况就相当于是车祸现场,不论自己身手有多好,在面对突然的境况之时,她多少会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大脑空空,她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在这偌大的蘅芜院当中,吴钩、柴溪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