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 / 2)
“没有没有,可能是您看错了吧,这两件就是四两银子,没拿错。”
“那、那好吧。”陆奶奶也不多想,转而说道,“我买好了冬衣,婉宁你也快些去买,我看你手上都生了冻疮,肯定是早起晚归太冷了,等尚儿回来了,他瞧见定是要心疼的。”
闻言,姜婉宁忍不住蜷了蜷手指,动作间带动了关节处的伤疮,顿时一阵痒痛。
这冻疮是去岁流放路上染的,后来天热消了去,谁成想今冬一到,这冻疮也复发了。
且她每日去的学堂里没有火炉,又要常碰沙盘和冷水,冻疮只越发严重,就连当初用来涂抹双手的膏脂都不管用了。
姜婉宁没有再犹豫,把陆奶奶怀里的冬衣接过来,带她又去了另一家成衣铺子里。
如今家里不缺钱,不说用作货款的银票,就是她自己从书肆卖字帖拿到的银子,也足够添些新衣了。
可陆尚一日不归,姜婉宁就不敢大手大脚地将钱花出去,便是留在手里压底,至少能求个心安了。
到了另一家成衣铺,姜婉宁也是直奔最便宜的冬衣去,这家的冬衣有深色的,那是黑色棕色这些,她穿着也不怕弄脏。
陆奶奶想叫她去看样式更新颖一点的,却被姜婉宁摇头拒绝了,下一刻,她便挑了一件灰扑扑的冬衣出来,给了钱,也就买好了。
陆奶奶还在跟店里的伙计问:“就那件好看的要多少钱呀……四两银子!那、那我家婉宁能穿吗?能穿哦……”
陆奶奶被带出成衣铺,临走时却止不住回头望,连着成衣铺周围的铺子也牢牢记在心里。
到了第二天,一老一少全换上了冬衣。
姜婉宁买的那件冬袄袖口有些长,她却正好把手缩进衣袖里,两个袖口搭在一起,便把双手暖暖地藏在了里面,不会再进一点风。
当天晚上,姜婉宁把庞亮等人送走了,才发现陆奶奶不见了。
她当即一慌,转身就要出去找人,哪想出门正好跟她撞在一起,陆奶奶怀里抱了个包裹,看见她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绽开了。
“婉宁你快来试试,我也给你买了冬衣噢!”
姜婉宁有些发愣,陆奶奶却解开了包裹,只见里面放了一套袄裙,是最近很流行的杏黄色,袄裙外面还搭了一件斗篷,斗篷是极正宗的红。
“您——”姜婉宁说不出话来。
陆奶奶笑着把衣裳往她身上比划:“打昨儿我就瞧上这间袄裙了,婉宁你长得白,穿上一定会好看,我这眼光果然还没坏——”
姜婉宁实在不忍辜负老人家的一片心意,擡手抹去眼尾的一点水渍,赶忙回房换了袄裙出来,又特意梳了与之搭配的发髻,才一出门,就听陆奶奶惊讶地喊:“好漂亮呀!”
陆奶奶围着她转了两圈,越看越是欢喜:“我看婉宁一点不比镇上的大小姐差,你可比她们漂亮多了……可真好看。”
祖孙俩笑得正好,又听门口传来敲门声。
陆奶奶怕她弄脏了新衣,拦住她顾自去看门,开门却见是冯贺带着家里的小厮来了。
自陆尚出门后,考虑到男女之防,冯贺来陆家的次数有意减少,但他人不来,东西却是时时不缺的。
就像现在,他进门瞧见姜婉宁后,眼中惊艳一闪而过,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先对着陆奶奶一拜:“老太太近来可好?”
“哎好好好,冯少东家怎又来了呀——”陆奶奶对冯贺也是很熟了,连忙招呼他坐下。
冯贺进到院里后又向姜婉宁打了一声招呼,先把小厮手里捧着的宣纸递上前:“夫人,这是我近日的功课,还请夫人转交给先生。”
姜婉宁悄声应下。
然后只见冯贺一招手,门外的小厮鱼贯而入,大的有火炉,小的有银炭,还有些手套护膝等,全是冬日里防寒会用到的,不一会就摆满了院子。
冯贺说:“我还多准备了七八个火炉,已经送去巷子里的学堂了,往后的早晚我会派家丁过去看火,也省的孩子们受寒了。”
这般情况已然不是第一次发生,姜婉宁深知拒绝不掉,索性也不推脱了。
她道了谢,转而说:“那位先生前不久写了两篇策论,是针对明年院试的推论,少东家一会儿带回去细细读阅一番,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好早些提问。”
冯贺面上一喜,对着姜婉宁又是一拜:“辛苦夫人,辛苦先生了!”
天色已晚,冯贺就没有在陆家多待。
在他走后,姜婉宁和陆奶奶又把院里的东西归置了一番,手套和护膝分了分,保证每人屋里都有一套,火炉也是一屋一个,银炭则要挪去厨房,防止下雨下雪给浸润了。
除了这些防寒物件外,冯贺还送了些冬菜和鲜肉,这些则被挂到了墙头,高高地吊在了墙面上,外面再扣一个竹篮,防止夜里有野猫闯入。
将这些都办好,天色便彻底暗了。
陆奶奶问道:“我看刚刚的肉里有大排骨,明天我取两根出来,给你炖个黄豆排骨汤可好?”
“都行,您看着安排就行。”姜婉宁应着,又把陆奶奶送了屋里。
就这样,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冬至。
冬至这天学堂也是不放假的,但姜婉宁提前跟无名巷的邻居们商量过,等这日下了学,就在学堂里面聚一聚,大人连着孩子一起包饺子,一年到头也一起吃顿饭。
巷子里的学堂开了三个月了,好与坏根本无需言说。
就说田婶家的儿子,算账虽还有些糊涂,但已经能帮着田婶记账了。
还有项家的女儿,一个姑娘家家的,那手字可是整个学堂最好的,等再多练上个十年八年,说不准就能跟女夫子一样了!
从姜婉宁的学堂里出去的大小孩童,不说能比得上官宦人家,可比起同龄人,那已然是佼佼者,毕竟能念书写字碰纸笔的,在寻常百姓家本就不多见。
许是因为有了下午的饺子宴,孩子们上课时多有走神,姜婉宁一个不注意,。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转而问道:“说起冬至,大家可知冬至来历?”
接下来,她从冬至来历讲到冬至习俗,又讲了古往今来无数大家对冬至的描述,甚至还说起一些官宦人家冬至这日的活动,乃至皇室会有的宴飨。
一群孩子们听得实在认真,直到堂上响起了惊木,姜婉宁拍拍手:“那今日的课到此就结束了,明日上课请大家交我一篇冬至有感,不少于百字。”
区区百字,孩子们丝毫不惧。
他们回家后匆匆吃了午饭,连午休都不休了,紧跟着就帮大人把面粉蔬菜肉等擡去学堂,还有什么面板擀面杖之类的,总之包饺子要用的,全要搬去学堂里。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大半个巷子的邻居都出动,全来了学堂。
这时候也不分什么男女老少夫子学生了,随便找地方坐,坐下便是和面搅馅擀面皮,满屋子的人在烧得旺旺的火炉旁,忙得一派热火朝天。
姜婉宁给陆奶奶倒了水回来,正准备坐回去继续捏饺子,突然听见门口有人喊:“陆夫人在吗?你家来人了!”
姜婉宁擡头一看,却是冯贺家的下人,上月来过来巷子里伺候的。
她只好再起身:“好,我这就来。”
她跟陆奶奶说了一声,又在门口的水盆里净了手,等不及擦干,赶紧出去看是谁来。
然而等她走回家门口,也没能看见外面站了谁,反倒是有大小两辆车停着门口,家中的两扇门都开着,车夫正往家里搬东西。
姜婉宁脚步一顿,心口蓦地剧烈跳动起来。
“就是在这了,辛苦两位帮我搬进来,我还要出去找人,晚些回——”陆尚一边喊着一边往外走,偏偏才踏出院门,就跟姜婉宁视线撞上。
陆尚裹了一身浅褐色的大髦,脚踩马靴,腰间系着马鞭,他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也全是胡茬,不知在外跑了多久,身上竟盖了一层灰。
他扯了扯嘴角,不觉上前两步,忽然想起自己的埋汰来,又生生停下。
可是就在这时,姜婉宁有了动作,她眼眶一红,顾不得尚有外人在,直愣愣地冲过来,又一头扑进了他怀里:“陆尚——”
“哎我在,阿宁我在呢。”陆尚反手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入手的袄裙一片冰凉。
他刚才还嫌自己埋汰呢,可真把人抱住了,便是怎么也舍不得松手。
“这么久没见我,阿宁可有想我了?”陆尚笑问道。
可他注定得不到答案,只听怀里骤然响起一声哀鸣,而后便是竭力压抑着的呜咽。
陆尚的笑容挂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蓦地把姜婉宁抱起来,只管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而后便大步返回家中。
一直回了屋里,他方把姜婉宁放下,屈膝半跪在床前,仰头看着她哭红了的眼睛。
陆尚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意来,擡手用大拇指帮她抚去眼尾的泪痕,看着那被咬得苍白的唇,他竟升起一股冲动。
“阿宁——”陆尚记不清在心里念了多少声冷静,方没做出出格的举动来。
曾几何时,他竟敢大言不惭地认为,要把姜婉宁看做一个需要照顾的妹妹,现在他只想质问自己——
你会和妹妹同床共枕半年之久吗?你会对妹妹思念不已吗?你会对妹妹……生起那许多不合时宜的情愫,乃至想亲吻她吗?
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时至今日,他终于敢直面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姜婉宁于他,是妻子,是喜欢,是这一世的无可割舍。
陆尚轻声问了一句:“阿宁,我可以亲你吗?”
姜婉宁倏尔瞪圆了眼睛,仿佛无法理解这话的意思。
然而不及她回神,陆尚已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扼住了她的后颈,俯身亲过来。
“!”从开始至结束,姜婉宁脑中一片空白,便是耳边响起了熟悉的轻笑,她眼中还是白茫茫的,只会愣愣地转过头,实则什么也看不进眼里去。
陆尚笑她:“傻了?”
姜婉宁点头。
陆尚终忍不住闷声笑出来,细细摩挲着她的后颈,只想将这人按进骨里去。
过了不知多久,姜婉宁可算回过神,她脑海中渐渐浮现了先前的场面,她虽没有说话,可那双眼睛仿佛活了一般,又是惊又是喜的,可比她的表情灵动多了。
还有她藏在乌发中的耳朵,也一点点染上赤色,最后变得滚烫。
陆尚在她身边坐下,并不带什么诚意地说:“好像不小心吓到你了,阿宁对不起,但重来一次……我怕还是忍不住。”
他把姜婉宁藏在袖中的手捉出来,只是才一碰上,便不觉面色一变。
姜婉宁也想起什么,猛地将手缩回去。
陆尚表情变了,声音也不复之前的喜悦:“手怎么了?我看看。”
“没、没什么……”姜婉宁顾言其他,“今天是冬至……对,今天是冬至,大家一起在学堂里包饺子,奶奶也在,奶奶想你好久了,我们却学堂吧。”
说到最后,她言语间都多了几分哀求。
陆尚偏不为所动,强硬地捉过她的胳膊,将她的手一点点剥了出来。
垂眸一看,只见纤白细长的手上全是黑红黑红的冻疮,冻疮长在关节处,因没能处理好,已经开始影响到关节的活动了。
他不想生气的,可话一出口,还是无可避免地染上了怒意:“这是怎么回事?”
姜婉宁不敢隐瞒,老老实实说:“是之前,是去年流放路上不小心染上的,我以为已经好了的,没想到上月又犯了……我有小心涂抹膏脂的,夫君你别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今天是冬至,我跟邻居们说好一起吃饺子的,还有那么多学生……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好吗?”
“你——”陆尚猝不及防撞进她那双含了哀求的眸子里,顿时什么火气也没了。
他在姜婉宁手腕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等晚上回来我再与你算账!”
“那现在……”
“不是说要去学堂包饺子?还不走吗?”陆尚没好气道。
姜婉宁笑了,主动牵了他的手:“是,那现在便走吧!邻居们也好久没见你了,前不久还问你去了哪里,还有奶奶——”
“我这身袄裙就是奶奶买给我的,我觉得有些贵,其实不想要的,可奶奶自己去买了回来,还说我穿一定会好看……”
陆尚怎能听不出她话语中的炫耀,捧场道:“是很好看。”
说话间,两人到了学堂外,陆尚的到来可是叫一众人惊讶不已。
陆奶奶更是抱着他又哭又笑,把他拽去自己身边,一定要时时看着才好。
陆尚则接替了姜婉宁的活儿,只许她坐在旁边什么也不干,但凡姜婉宁要干些什么,他总要发出点声音,等把她注意力引来了,再往她手上瞥。
“……”姜婉宁无法,只能老老实实坐下,光等着吃了。
虽说吃饺子的人多,但做饺子的人更多,大家伙一齐忙着,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全部做好了,巷子里支起一口大铁锅,用铁锅下了饺子。
而后便是众邻居围在一起,欢声笑语间,一齐过了这个冬至节。
大家伙一起吃过饺子,便各自收拾了东西回家,陆尚一手扶着陆奶奶,一手牵着姜婉宁,回家陆尚又给她们两人说这一个多月的见闻,以及带回来的许多东西。
听说他从岭南带回了冬衣,陆奶奶很是高兴:“冬衣好,婉宁就两套冬衣,我早说她该添衣裳了,这下子可巧了。”
“还有她手上的冻疮哟!我都讲了好多遍不要碰冷水,这一眼看不住,便又用冷水洗手了,我是管不住了,尚儿你可要说说她……”
陆尚瞥了姜婉宁一眼,果不其然,她目光里全是心虚。
陆奶奶累了一日,下午又是大喜,回家很快就疲乏了,也没什么精力看陆尚带回来的东西,跟两人说一声,便回房休息了。
余下两人一合计,也不愿打理什么东西,并肩回了房,只留了床头的两盏灯。
陆尚奔波多日,只在半月前洗了澡,偏他才认清对姜婉宁的感情,根本舍不得叫她半夜去烧热水,只简单擦了擦,便拥她上床了。
时隔多日,两人可算又躺在了一起。
陆尚抛却了往日的矜持,反手把姜婉宁揽进怀里,额头抵着额头,与她絮絮说着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