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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3章 荒坟裂土尸鬼出,白骨骷髅披腐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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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寒气如针,透骨浸穿紫宸宫琉璃瓦,霜花凝于兽首檐角,层层叠叠如覆惨白尸布;镇刑司青灰石阶更比宫瓦寒,每道凿痕缝隙都渗着经年血污,腥甜混着腐霉的气息入鼻,刺得人喉头发紧。魏进忠以阉宦之身踞司礼监掌印之位,权柄滔天三载,缇骑如黑蝗遍扫京畿九门,腰间佩刀的铁锈味,混着冤魂戾气漫过九门城楼——六部九卿半数折腰,吏部铨选名册必先送魏府朱批盖印,方敢恭呈御前。

谢渊血溅镇刑司断头台那日,江南漕运官仓飘出的霉变酸臭,三百万石救命粮在潮湿窖中烂成黏腻黑泥,沾着仓吏靴底甩脱不去;北境宣府卫戍楼内,将士裹着补丁摞补丁的破絮,冻得牙关打颤,甲胄铁叶缝隙结着寸许冰碴,呵出的白气撞上戍楼栏杆,转瞬凝为霜花坠落。而十里外魏府生祠,香火鼎盛得呛鼻,鎏金匾额“功高盖世”被烟火熏得灼亮刺目,竟将紫禁城角楼的明黄琉璃瓦,映出一派妖异昏光。

龙座上的萧桓,指腹反复摩挲账册上凝血凝成的字迹,掌心薄茧磨得泛黄纸页发毛,沙沙声响在空殿里格外刺耳。耳畔似有江南灾民的号哭穿云而至,混着北境将士咳血的嘶哑声——这方被奸佞蛀空的江山,梁柱早被贪墨与冤屈蚀得朽烂,再若迁延,便要塌作齑粉飞灰。

他猛地攥紧账册,指节泛白如殿角霜花,御案下那方“亲贤远佞”白玉印,被他一脚踹得滚过金砖,崩裂的碎玉混着烛泪,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洇出狼藉痕迹。这一局,为谢渊颈间未冷之血,为江南水泽浮起的饿殍白骨,更为大吴万里疆土上,千千万万盼着天日清明的黎民。

尸鬼

阴云压野鬼火绿,古木号风啼夜乌。

荒坟裂土尸鬼出,白骨骷髅披腐襦。

磷光闪烁引魂路,幽泣凄迷绕墓湖。

月黑沙沉鬼行处,血花绽地腥气浮。

刘怀安的靴声刚隐入养心殿丹陛晨雾,萧桓便将那册浸着江南水汽的账册重重掼在御案。“啪”的脆响震翻鎏金烛台,烛火携火星滚过“魏进禄倒卖赈灾粮三万石”字迹,燎得纸角蜷曲如焦叶,黑烟呛得人眼酸落泪。他死死攥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账册糙边划破皮肤,殷红血珠渗出,恰好洇在“易子而食”四字上——那红浓得化不开,像江南水泽浮起的冤魂眼,直勾勾钉着他这位帝王。方才刘怀安伏地泣陈时,额头磕得青肿,渗血的伤口沾着草屑,粗布袍角磨出毛边,运河湿泥在衣料上结成硬块,那是三千里缇骑追杀的印记。这位江南秀才揣着血证从尸堆爬出,干粮全给了沿途灾民,自己啃树皮入京,此刻在偏殿里,怕连站直的力气都剩不下了。

“魏进忠!”萧桓齿缝间挤出三字,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你贪的是漕粮,是生民活命粮,是朕的江山根脉!”御案下白玉印再遭一脚,翻滚着撞在盘龙柱上,崩裂碎玉溅起,弹在张伴伴手背上。张伴伴跪伏在地,浑身发颤拢着账册,眼角余光扫过刘怀安磨毛的袍角,又飞快垂眼——他不敢看帝王此刻的脸,眼底红血丝比御案烛火更灼人,像要燃尽这满殿阴霾。

“再等?再等江南白骨能堆到承天门,北境将士要冻毙在城楼上!”萧桓猛地掀开御案暗格,潮湿霉味混着陈年铁锈味涌来,呛得他躬身咳了两声。“张伴伴,传禁军统领蒙傲即刻入宫,议‘宫城防卫’——走先帝留的密道,绕开理刑院眼线,半个人都不准惊动。”张伴伴刚膝行起身,又被厉声喝住:“若遇缇骑盘查,便说朕要核御膳房冬月米粮,谁敢拦,以‘惊扰圣驾’论处,先绑了再说!”

密道藏在御座后方,青砖上留着靖难之役的刀痕,最深一道足有指节宽,积着薄灰。当年谢渊蒙冤入狱,便是想借这密道入宫面圣,却被魏党眼线出卖,在出口遭缇骑乱箭截杀——尸身泡在护城河里三日,捞起时指缝仍攥着血书,字迹被水泡得模糊,却仍能辨出“忠”字轮廓。萧桓抬手抚过砖墙上的刀痕,指腹沾灰,冰凉触感让他想起谢渊最后一道奏疏,被魏进忠篡改为“通鞑靼反词”,用朱笔圈出公示在镇刑司前,引无知百姓唾骂。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怒火已沉作深潭,只剩斩钉截铁的决绝。

张伴伴钻进密道时,萧桓正对着墙上《寰宇图》出神。图上江南诸州被朱笔圈得密密麻麻,红点如凝血,最烈的应天府已被朱砂染透,像浸在血里的棉絮。他指尖抚过应天府——那是魏进忠发迹地,如今其侄魏进禄在那儿开了七座“私仓”,将掺着沙土的官粮以三倍价售卖,灾民买不起,便啃树皮、挖观音土,前几日已有流民饿毙在城门洞下,尸体被野狗拖走,留下一路暗红血痕。御案上摆着三份户部奏疏,全是尚书王汉臣所递,开篇皆言“国库空虚,请减江南赈灾款三成”,末尾却都缀着“请为魏公公增建生祠于应天,以彰其功”,墨字刺得人眼疼。

“荒唐!”萧桓将奏疏狠狠扫落在地,宣纸擦过金砖的声响在空旷大殿里回荡,格外刺耳。王汉臣这等庸才,靠献“夜明珠枕”讨魏进忠欢心,才坐上户部尚书之位,掌着全国赋税,心思却全用在逢迎上。前任户部尚书刘焕,只因不肯在克扣军粮文书上签字,便被罗织“贪墨”罪名流放岭南——听说他七岁幼子在途中冻毙,裹尸的破布还是押送差役可怜他,从自己身上撕下的。这些事,魏进忠全瞒着他,若不是刘怀安冒死入京,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以为江南“风调雨顺”,北境“军粮充足”。

密道入口传来甲叶轻响,萧桓立刻握住御座旁鎏金短刀——这是他登基三年养成的习惯,连御膳房厨子都是魏党眼线,不敢有半分松懈。蒙傲的身影从光影里走出,甲胄凝着演武场霜尘,霜尘在晨光里簌簌往下掉,腰间佩刀刀鞘磨得发亮,刀镡“北境”二字被陈年血渍浸成暗红。这位禁军统领是三朝老将,祖父随神武帝开国,父亲蒙毅因劾魏党被罢官,归家不足半年便“暴病而亡”,明眼人都知是魏进忠下的毒手。蒙傲握禁军兵权却素来低调,魏进忠几次拉拢,都被他以“武将不涉党争”婉拒,为此还被削去京营部分兵权。

“臣蒙傲,叩见陛下。”蒙傲单膝跪地,甲叶撞在金砖上,闷响如北境战鼓。他未行全礼,反倒微微抬头,目光与萧桓对视——从这位年轻帝王眼中,他看到了不同于往日的决绝,像北境雪地里即将出鞘的战刀,冷冽却坚定。萧桓快步上前扶他,将账册塞进其手,指尖点过“宣府卫军粮欠发五月”字迹:“蒙统领,你看看,这就是魏进忠在你我眼皮子底下,立下的‘功劳’。”

蒙傲指尖抚过账册,指节猛地攥紧,账册边缘被捏得发皱——他曾在宣府卫戍守三年,那些将士都是同吃同住的袍泽,最苦时众人分食一块冻硬的麦饼,如今想到他们冻得握不住刀,甚至已倒在城楼上,喉头就像堵着北境寒风,又疼又涩。“臣请命!”蒙傲猛地叩首,额头撞得金砖“咚”的一声,发颤的声音里裹着悲愤,“愿率禁军清君侧,斩魏贼及其党羽,以安天下,以慰袍泽忠魂!”

“不可。”萧桓连忙扶他,力道大得攥紧了他的胳膊,“你此刻动兵,便是‘宫变’,魏进忠反咬一口,说你意图谋反,缇骑与京营魏党亲信即刻会围堵禁军——朕要的不是一时痛快,是将魏党连根拔起,一个都跑不了。”

蒙傲抬头时,正撞见萧桓眼底血丝——这位帝王怕是又彻夜未眠。萧桓从暗格取出鎏金龙纹令牌,塞进蒙傲掌心,令牌龙纹棱角锋利,冰凉触感硌得掌心发疼,却比任何暖意都让人踏实:“第一,三日内,将你信得过的副将全安插在宫门、御膳房、司礼监。宫门缇骑暗哨,每半个时辰就往魏府递朕的动向,是他的‘眼睛’;御膳房王总管,上月给朕的参汤里加了凉性药材,若不是张伴伴试毒快,朕此刻已卧病在床,成了他砧板上的肉;司礼监刘太监,三次篡改朕的朱批,把‘严查漕粮’改成‘暂缓核查’,是扼住朕喉舌的手——这三处是魏进忠拴住朕的绳,必须换成自己人。”他加重语气,“持此令,遇缇骑拦阻、奸人抗命,可先斩后奏,朕给你担着。”

“第二,盯紧秦云。”萧桓直起身,抓起案头朱笔,重重圈住《京营布防图》西营驻地,朱墨顺着笔尖滴落在“秦云”二字上,晕成刺目的红,“他身兼宣府卫总兵与京营将军,左手握边军,右手控京畿,是魏进忠插在军中立着的刀。去年岳谦在宣府卫战死,尸身抬回时,甲胄里还塞着半块冻硬的草根——就是秦云扣下三个月军粮,眼睁睁看着将士们把草根当口粮,最后连草根都挖不到,三万袍泽冻饿而死。”

蒙傲猛地抬头,眼眶泛红——他至今记得岳谦临终绝笔信,字迹被冻得发颤,字字都是“求粮”,那信最终没能送抵京城,被秦云截下,当着将士的面烧成灰烬,火星落在雪地上,瞬间就灭了。“如今他的缇骑正满城搜捕刘怀安,你派十名最精锐的亲兵,乔装成货郎,贴身护着刘怀安。”萧桓笔杆重重砸在地图上,发出闷响,“若他敢调动京营一兵一卒,立刻用禁军围堵西营——断了这只染血的手,魏进忠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第三,守住所有密道。”萧桓目光转向密道入口,青砖上谢渊当年被追杀的刀痕仍清晰,潮湿霉味混着淡铁锈味飘来,像在诉说久远冤屈,“这是先帝留的后手,藏着宫城最后的退路,也是魏党最想利用的缺口——谢公当年就是想从密道入宫,却被魏党眼线出卖,在出口被乱箭射穿喉咙,死的时候,眼睛还盯着皇宫方向,不肯闭上。”他指尖抚过砖痕,指腹沾灰,“魏进忠若狗急跳墙,定会派人从密道挟持东宫,用太子逼朕妥协。”

说到此处,他眼神骤然锐利:“守密道的人,必须是你父亲蒙毅的旧部——那些跟着他守过北境、吃过草根、流过血的老兵。他们对魏党恨之入骨,也绝不会背叛蒙家。”蒙傲心头一热,父亲的旧部他都认得:张满脸上的刀疤是护粮时被鞑靼人砍的,赵勇的左臂是为救岳谦被箭射穿后截的,这些人都是过命的交情,比禁军里任何一个人都可靠。“京营眼线像筛子一样密,唯有这些老兵,是魏进忠插不进手的。”萧桓声音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臣以蒙家世代忠名担保,密道在,东宫在,陛下在!”蒙傲“噗通”单膝跪地,甲叶撞得金砖闷响如鼓。萧桓又递过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信封画着小小稻花——这是陈御史与他的暗号。“里面是魏党在京营的眼线名单,你按名单悄悄清理,动作要隐蔽,别打草惊蛇。”蒙傲接过密信,指尖触到信封内侧硬痕,知是夹着物件。“陈御史在云南查魏党私盐案,已摸到魏进禄的把柄,魏进忠定会派人杀他。”萧桓声音沉下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最多十日,必须动手。”

蒙傲刚要起身,萧桓又将那半片黑稻壳塞进他手中——稻壳干瘪坚硬,边缘带着焦痕,是刘怀安从灾民锅里抢出来的,还沾着点锅灰。“若禁军将士有迟疑,就把这个给他们看,告诉他们,这是江南灾民的口粮,是魏进忠贪墨的铁证。”蒙傲握紧稻壳,干瘪触感像根针,狠狠刺进心里。他转身走进密道,甲胄声响渐渐远去,密道入口的阴影,重归死寂。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蒙傲走到密道入口,又转身回来,迟疑片刻开口,“魏进忠近日常以‘送文玩’为名出入东宫,似有拉拢太子之意,臣担心……太子年幼,恐被其蒙蔽。”

萧桓嘴角勾起冷峭笑意,从御案抽屉抽出一封折叠整齐的密信,递到蒙傲面前。信封是太子萧燊的笔迹,清劲有力,丝毫不像十五岁少年所书:“魏贼赠羊脂玉璧,儿臣以‘初学赏玉’为名收下,已在玉匣夹层藏魏党安插东宫的暗线名录,共七人,皆是洒扫与侍读。”蒙傲展开密信,名录字迹工整,连每人的生辰籍贯都标注清楚,心中疑虑尽消——太子年少却不怯,懂得藏锋守拙,是大吴之幸。

“萧燊自有分寸。”萧桓声音沉定,目光越过殿宇,落在东宫方向,那里传来的《论语》诵读声格外清亮,“他五岁时,谢渊曾做他的太傅,谢公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宁死不做奸佞臣’。”他顿了顿,语气沉重,“朕与太子,与你,与陈御史,与天下忠良,早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一次,要么魏进忠死,要么朕愧对列祖列宗,愧对江南水泽的白骨,愧对北境城楼的忠魂。”

蒙傲望着帝王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像极了当年镇守北境的谢渊。他突然想起北境雪夜,将士们围着篝火喊“守土护君”的模样——滚烫热血,冻硬铠甲,还有刻在骨子里的忠诚。他握紧掌心龙纹令牌,暗下决心,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得这江山周全,护得这位帝王,护得大吴清明。

蒙傲告退时,萧桓独自站在御座前,拿起那本染血的账册,指尖抚过谢渊血书残痕,泪水终于忍不住砸在纸页上,晕开一片水渍。张伴伴悄无声息进来,捧着一杯温茶,却不敢上前惊扰。萧桓擦去泪水,将账册与“亲贤远佞”玉印一同锁进暗格。他知道,魏进忠很快会察觉——刘怀安入京的消息,瞒不了多久。但他不怕,蒙傲的禁军是刀,太子的东宫是网,陈御史的密探是线,刘怀安的血证是刃,只待时机一到,便要将魏党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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