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渡劫飞升\(1 / 2)
渡劫飞升
山下有个村子唤作柳溪村,村里有个樵夫叫王六。王六这人老实巴交,每日天不亮就上山砍柴,日头落了才挑着柴火下山,换几个铜板,买些米面油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却也安稳。
这年夏天,天气格外炎热,一个多月没下半滴雨,地里的庄稼都蔫了,河床也干裂出口子。村里老人都说,这是山里出了妖怪,惹得天怒。王六听了,只当是闲话,依旧每日上山砍柴。
这日,王六为了多砍些柴,往深山里头多走了几里路。正午日头最毒的时候,他寻到一处背阴的山坳,看见几棵枯树,便抡起斧头砍了起来。砍着砍着,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呜咽声,像是小兽哀鸣。王六放下斧头,循着声音找去,竟在一丛枯草中发现一只白狐。那白狐通体雪白,无一杂毛,只是后腿被猎人的铁夹子夹住了,血肉模糊,眼见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王六心善,见不得这个,便蹲下身,小心翼翼扳开铁夹。那白狐睁眼看了看他,眼神竟似人一般,带着感激。王六从衣襟上撕下一条布,给白狐包扎了伤口,又把自己带的水和干粮喂给它些。白狐吃了东西,精神稍好了些,挣扎着要起来。王六见它伤重,便道:“你这般模样,哪里走得动路?若不嫌弃,我便带你回家养伤吧。”
白狐竟似听懂了他的话,不再挣扎,温顺地让王六把它抱在怀里。王六也无心砍柴了,抱着白狐便下了山。
回到家,王六将白狐安置在柴房里,每日给它换药喂食。说来也怪,那白狐的伤好得极快,不过十来日,便能下地行走了。它极通人性,王六在家时,它便跟前跟后,王六上山砍柴,它便留在家中看门。村里人听说王六捡了只白狐,都来看稀奇,那白狐也不怕人,只是谁要想摸它,它便嗖地躲开,只肯让王六亲近。
又过了几日,白狐的伤彻底好了。这天晚上,王六睡到半夜,忽见窗外亮如白昼,接着一声炸雷响起,震得屋顶簌簌落土。王六惊醒过来,听见柴房里传来阵阵悲鸣。他放心不下,起身点灯去看,却见那白狐蜷缩在角落,浑身发抖,眼中满是恐惧。
王六以为它是被雷声吓到了,便安慰道:“莫怕莫怕,只是打雷下雨罢了。”说着推开窗子一看,却见外面月朗星稀,哪有一丝雨意?正诧异间,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直直朝他家劈来,竟似长了眼睛一般。王六吓得倒退几步,那闪电在窗外丈许远处猛地一折,轰一声击中了院中一棵老槐树,顿时将树劈作两半,燃起熊熊大火。
王六惊得目瞪口呆,再看那白狐,竟人立而起,前爪合十,似在叩拜。王六揉了揉眼睛,疑是自己看花了眼。那白狐拜了几拜,忽然口吐人言:“恩公救我!”
王六这一惊非同小可,指着白狐颤声道:“你、你究竟是妖是怪?”
白狐道:“恩公莫怕,我非妖非怪,乃是修行五百年的狐仙,只因近日要渡天劫,故化回原形躲避。那日身受重伤,幸得恩公搭救。如今天劫已至,若无恩公相助,我必死无疑。”
王六虽是樵夫,却也听过狐仙渡劫的传说,知是九天雷劫,威力无穷。他见白狐眼中含泪,楚楚可怜,想起这些时日的相处,便壮起胆子道:“我该如何救你?”
白狐道:“天劫共有三道天雷,方才已降下两道,皆被我设法引开。第三道最是厉害,片刻即至。恩公可去院中,见天雷落下时,将这把伞撑开。”说着,从口中吐出一物,见风即长,化作一柄油纸伞,伞面上绘着八卦图案,隐隐有光华流动。
王六接过伞,只觉入手沉重,非同一般。他不及多想,依言来到院中。此时夜空之中已是乌云密布,电蛇乱窜,隆隆雷声不绝于耳,仿佛天塌地陷一般。王六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两腿颤颤,几欲先走,但想到白狐哀求的眼神,又强自镇定下来。
忽然间,一道紫色闪电撕裂长空,粗如儿臂,直朝柴房劈下。王六不及多想,奋力撑开纸伞,举过头顶。说也奇怪,那伞一撑开,便放出一道金光,化作光罩,将王六和柴房护在其中。天雷击在光罩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金光紫电四下迸射,刺得人睁不开眼。
王六只觉一股巨力从伞上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几乎握不住伞柄。但他咬紧牙关,死死撑住。僵持片刻,那天雷终于力竭,渐渐消散。此时伞面八卦图上已有多处焦黑,显然受损不轻。
雷声渐息,乌云散去,又露出满天星斗。王六惊魂未定,忽听身后有人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回头一看,却见一位白衣女子俏生生立在柴房门口,明眸皓齿,貌若天仙,只是脸色苍白,显得十分虚弱。
王六愕然道:“你是?”
女子躬身施礼:“妾身便是恩公所救的白狐,名叫白雪。蒙恩公搭救,又助我渡过天劫,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王六这才信了,忙道:“姑娘不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
白雪道:“天劫虽过,但我修为受损,须得闭关修炼数月。恩公若是不弃,可否容我暂居此处?”
王六见她弱不禁风的样子,心生怜悯,便点头应允。当下将正房收拾出来让与白雪,自己搬去了柴房。
自此,白雪便在王六家住下。她虽是狐仙,却与凡人无异,每日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将王六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王六砍柴回来,总有热饭热菜等着他,破了的衣服也被细细缝好。村里人见王六家中突然多了个美貌女子,纷纷前来打听。王六只说是远房表妹,来此投亲。众人见白雪举止端庄,不像狐媚之流,也就信了。
唯有村西头的李道士觉得蹊跷。这李道士颇有些道行,能掐会算,驱邪捉鬼。那日天雷劈树,他便疑心有妖物渡劫。后来见王六家中多了个女子,更是起疑。这日他假意串门,来到王六家中,一见白雪,便觉妖气弥漫,心中了然。
李道士将王六拉到一旁,低声道:“王六啊王六,你惹下大祸了!那女子非人,乃是妖狐所化,你留她在身边,迟早要遭殃!”
王六摇头道:“道长误会了,白雪她温柔贤惠,怎会是妖?”
李道士冷笑道:“你若不信,我自有办法叫她现出原形。今夜子时,你且看她如何行事。”
王六将信将疑,送走了李道士。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子时,果然听见院中有动静。他悄悄起身,从窗缝中向外看去,只见白雪坐在院中石凳上,面对月光,张口吐出一颗明珠,有鸡蛋大小,光华四射,在身前起伏不定。王六看得呆了,这才信了李道士的话。
次日,李道士又来找王六,问道:“如何?我可曾说错?”
王六叹道:“她确是异类,但从未害我,反而待我极好。我便当不知此事吧。”
李道士急道:“糊涂!人妖殊途,她如今不害你,不过是修为未复。待她功行圆满,必定吸取你的精气修炼。听我一句劝,我这里有符咒一道,你放在她枕下,便可镇住她的妖法,届时我自有办法收她。”
王六接过符咒,心中矛盾万分。他与白雪相处这些时日,已生情愫,实在不忍害她。但李道士说得煞有介事,又让他心生恐惧。思量再三,他还是将符咒揣入怀中。
是夜,王六趁白雪熟睡,悄悄将符咒塞入她的枕下。刚放好,忽见白雪睁开双眼,泪光盈盈:“恩公果然信不过我。”
王六大惊:“你、你未曾睡着?”
白雪坐起身,从枕下取出符咒,苦笑道:“我虽修为受损,这点警觉还是有的。恩公若要我走,我即刻便走,何必用这符咒伤我?”
王六羞愧难当,忙道:“是我糊涂,听信谗言。姑娘待我真心实意,我却疑心于你,实在不该。”说着便要撕毁符咒。
白雪拦住他:“恩公且慢,这符咒虽能伤我,却也可用上一用。那李道士心术不正,若见符咒无效,必定亲自前来。恩公不如将计就计,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王六诧异道:“姑娘此言何意?”
白雪道:“那李道士并非真心为你,而是冲我来的。狐仙渡劫后,体内结有元丹,若能取之,可增百年功力。他必是为此而来。”
王六恍然大悟,怒道:“好个恶道!竟如此歹毒!”
当夜二人商议已定,只等李道士自投罗网。
果然,次日李道士见王六家中毫无动静,便知符咒无效。夜里,他手持桃木剑,身背铜镜,悄悄来到王六院外。见四下无人,翻墙而入,蹑手蹑脚来到窗前,用口水点破窗纸,向内窥视。只见白雪躺在床上,似已昏睡不醒。李道士心中暗喜,推门而入,举剑便刺。
忽然眼前一花,床上空空如也。李道士心知中计,转身欲逃,却见王六和白雪站在门口,挡住了去路。白雪冷笑道:“道长深夜持剑入室,意欲何为?”
李道士见事已败露,索性撕破脸皮:“妖狐,休得猖狂!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说着挥剑刺来。
白雪不慌不忙,袖中飞出一道白绫,缠住桃木剑。李道士催动咒语,剑身发出红光,将白绫烧断。他又从怀中掏出一把符纸,抛向空中,化作团团火焰,向白雪飞去。
王六见状,抢上前要护住白雪。白雪却将他推开,口吐明珠,放出一道白光,将火焰尽数吸收。李道士大惊,忙举起铜镜照向白雪。那铜镜乃是祖师所传法宝,专克妖邪。白雪被镜光一照,顿时浑身无力,软倒在地。
王六急了,抡起柴刀向李道士砍去。李道士闪身避开,冷笑道:“凡夫俗子,也敢与天师作对?”手指一点,王六便如撞在墙上,倒飞出去,摔得七荤八素。
李道士转身走向白雪,伸手便要取她元丹。危急关头,忽听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只见一个胖大和尚不知何时站在院中,手持禅杖,笑容可掬。李道士怒道:“哪里来的野和尚,少管闲事!”
和尚笑道:“施主此言差矣。出家人慈悲为怀,见不得恃强凌弱。这位狐仙修行不易,已得人身,施主何苦赶尽杀绝?”
李道士道:“人妖殊途,我收妖乃是本分!”
和尚摇头:“众生平等,皆有佛性。狐仙一心向善,比某些心术不正之人,更近佛心。”说着看了李道士一眼,意有所指。
李道士恼羞成怒,举镜照向和尚。和尚不闪不避,任镜光照在身上,竟毫无反应。李道士大惊,知遇高人,收起铜镜,拱手道:“敢问大师法号?”
和尚合十道:“贫僧法号圆通,云游至此,见此处妖气与宝光交织,特来一看。”
李道士心知不敌,只得悻悻道:“既然大师出面,今日便饶过这妖狐。”说罢收起法器,灰溜溜地走了。
圆通和尚扶起王六,又走到白雪身前,念了段经文。白雪悠悠醒转,见是和尚相救,忙起身拜谢。
和尚道:“女施主不必多礼。你虽非人族,却心存善念,实属难得。只是人妖终究有别,长期滞留人间,于你于人都非善事。”
白雪垂泪道:“大师所言极是。但我修为未复,无处可去,如何奈何?”
和尚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串佛珠,递给白雪:“此乃贫僧加持过的佛珠,可助你修炼。离此百里外有座青峰山,山中灵气充沛,人迹罕至,你可去那里修行。待功行圆满,或可证得正果。”
白雪接过佛珠,再拜称谢。
和尚又对王六道:“施主宅心仁厚,故有善报。但姻缘天定,强求无益。今日一别,好自为之。”说罢大笑三声,飘然而去。
王六与白雪相视无言,心中俱是不舍。但知和尚所言在理,人妖殊途,终难长久。三日后,白雪伤势稍愈,便辞别王六,往青峰山去了。
临行前,白雪取下一根白发,递给王六:“恩公日后若遇危难,焚此白发,我必来相救。”王六接过,珍重收藏。
白雪去后,王六怅然若失,终日闷闷不乐。这日上山砍柴,心不在焉,失足跌下山崖,幸被树枝挂住,才捡回一命,但腿已摔断,动弹不得。眼看日头西沉,四下无人,王六自忖必死无疑,忽想起白雪所赠白发,忙取出用火折子点燃。
那白发燃起,化作一道青烟,径往青峰山方向而去。不过半个时辰,便见一道白光掠至,白雪已落在身前。见王六重伤,她立即采来草药,为他接骨疗伤。又守了一夜,待王六伤势稳定,才道:“恩公已无大碍,休养数月便可痊愈。但我不可久留,就此别过。”
王六拉住她的衣袖:“姑娘留步!我、我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自姑娘去后,我日夜思念,方知已生情愫。若姑娘不弃,愿结为夫妻,白首偕老。”
白雪叹道:“恩公之情,我岂不知?但我乃异类,纵得人身,终非人类。且修行之路漫长,若沉溺情爱,必遭天谴。恩公还是忘了我吧。”
王六急道:“我不在乎你是人是妖!即便只能相守一日,也胜似孤独百年!”
白雪沉吟良久,方道:“恩公若真有意,须答应我三件事。”
王六忙道:“莫说三件,三十件也依得!”
白雪道:“第一,我仍需回山修行,每月只能相见一日;第二,不可对外人提及我的身份;第三,若有朝一日我遭天谴,恩公不可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