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风水簪(2 / 2)
范一摇回头,只见孟画慈正站在她身旁,津津有味看着面前的水墨画。
“孟老板怎么来了?”范一摇没什么情绪地说,算是打了个招呼。
孟画慈笑得和善,“我是参加这次拍卖会的。”
她的妆容还是那样精致,仿佛一笔一划都用足了心思。
“孟老板也对那飞天塑像感兴趣?”范一摇试探道。
“虽然我对那飞天像很感兴趣,可也知道自己恐怕是买不起的。”孟画慈的回答滴水不漏。
“唔,孟老板谦虚了……”
范一摇垂眸思索,琢磨该如何再从这人身上套点话出来,此时只恨自己没有师父的能耐,跟谁都能聊得火热。
“范总镖头,你对你那位大师兄,了解到底有多少?”孟画慈忽然凑到范一摇耳边,吐气如兰,笑语晏晏,弄得她耳朵又热又痒。
“你这问题奇怪得很,好像你知道大师兄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样。”范一摇脖子一缩,往旁边迈了一步,拉开与孟画慈的距离。
孟画慈轻笑出声,“看来,范总镖头对那位大掌柜很是信任呢。”
“你这不是废话,我不信任他,难道信任你?”
孟画慈将一样东西塞进范一摇手中。
范一摇低头看,竟是之前那把古铜镜。
“范总镖头应该还不知道关于这把古铜镜的传说吧?”
“我没兴趣听故事。”范一摇想把古铜镜还回去,却被孟画慈轻轻避过。
“相传,手上有人命的握住这把古铜镜,会让镜面变红。我要是你,我就找个机会,让江大掌柜握住这个试试。”
范一摇听到这里,瞬间黑脸,“你要是不接着,这破东西我就扔了哦。”
孟画慈却笑弯了眼,打开一柄折扇掩住嘴,“既然已经将古铜镜相送,那便任君处置。范总镖头要是觉得没用,就扔了吧。”
范一摇握着古铜镜的铜把手,只是一瞬间的犹豫,等再回头时,便再也找不到孟画慈的身影了。
思索片刻,她将古铜镜收起,往楼梯方向走。
既然是孟画慈主动送上门的,那么她也没必要真的将东西丢了,刚好可以让大师兄确认一下,这古铜镜的材质是否真的如她所感知,和那隐藏于飞天塑像中的风水簪同源。
就在这时,一名拍卖行服务生跑来,看到范一摇犹如见到救星。
“范总镖头,门口有人闹事,您快去看看吧!”
范一摇一愣,“是什么人?”
服务生道:“是个老头,非要闹着闯进来,可他也没有邀请函,我们没法让他进来的,保安队都惊动了,您也快去看看吧!”
老头?一个老头居然能搞出这么大动静?
此时一楼大厅宾客云集,服务生将范一摇领到拍卖行大门处,此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亨氏德的保安人员。
“队长!山海镖局的人来了!”
保安队长转身看到范一摇,立刻道:“哎呀,范总镖头,你可算来了,跟你说啊,这种事我们实在是不拿手!你说我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也没读过几天书,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说轻了不是,说重了也不是……”
范一摇见他唾沫横飞说了半天,就是没说一个字的重点,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推门出去。
此时立在大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在餐厅给华尔纳泼一身饭菜的魏教授。
魏教授今天还是穿着那天的中式长衫,身上挎着一只老旧的藤编书箱,只是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憔悴,像是奔波了几日的样子。
在他身后站着不少穿学生装的年轻人,衣服上还有燕京大学的名牌。
“诶?魏教授?”
听见范一摇称呼自己,魏教授一愣。
“嗯?小姑娘,你认识我?”
范一摇道:“那天早上,我也在餐厅。”
魏教授面色赧然,“啊,让你见笑了。”
范一摇对这位老教授是心存好感的,态度很是客气,“魏教授,您这是……?”
“啊,是这样!”魏教授忙将身上挎着的书箱往前扶了扶,语气有些急迫,“我这几天四处筹了些钱,想参与那件飞天塑像的拍卖,你看,钱就在这里呢!快让我进去吧,一会儿拍卖会可能就要开始了!”
魏教授说着,甚至还将书箱的盖子打开给范一摇看,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票纸钞和大洋。不同于孟画慈和白敬亨给他们山海镖局开的银票,这魏教授的银票虽然看着厚厚一沓,可一看就是数额不高的小票,各家票号的都有,明显是东拼西凑来的。
但这些钱,对于拍卖行内动辄十几万标价的拍卖品来说,可能连个零头都不够。
范一摇看着眼中满是期许的老者,一时间有点犯难。
“魏教授,这次亨氏德拍卖行的参会名单是很早之前就确认好的,需要出示请帖,就算您有钱,现在也不能进去。”
魏教授明显不懂拍卖行的规矩,闻言一愣,“啊?有钱也不能进么!姑娘,你给我通融一下吧,我只想买那件飞天塑像……”
“魏教授,真的不行。”
“求求你了,姑娘,那是咱们国家的珍贵文物啊,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如果这次是华国人自己竞拍,不论谁买走,我都不会急成这样,可是那天你也在餐厅看见了,那个美国佬对这飞天像势在必得,可他是个什么东西?这样的国宝怎能落到这种人手里!”
此时眼看着大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招来了一些义愤填膺的进步青年,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魏教授,如果没猜错的话,您这书箱里,加上银票,应该只七八万大洋吧?”范一摇话锋一转,决定亮出看家本领。
魏教授有点错愕,“小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这可是我的吃饭本事呀,您那一箱子钱,我只要眼睛一过,就知道大概是多少。恕我直言,这些钱想要拍下那樽飞天塑像,恐怕不太可能。”
魏教授听得怔愣,“都这么多钱了……还是,还是不够么……”
范一摇:“这拍卖行随便摆在展厅里的一块怀表都要七八万大洋,那飞天塑像被锁在保险库中,白董事长又特意花高价雇人来保护,它到底有多值钱,可想而知了。”
魏教授身后跟来的学生激动道:“教授,别听这小丫头胡说八道,她就是不想让您进去!”
“没错!不要听他的!七八万大洋连个雕塑都买不到,蒙谁呢!”
亨氏德拍卖行大门口的骚动很快惊动了对面的摩登饭店,不少沿街的房客都从窗内探出头来。
这时有一个瘦高的外国青年从饭店出来,匆匆穿过马路,正是那天与魏教授一同出席餐厅的访问学者亚伦。
亚伦在得知学生和范一摇的争执后,对魏教授道:“教授,这位小姐并没有说谎,我听说华尔纳为这次拍卖会至少准备了百万美元的资金,您这点钱,的确是没办法拍下那樽飞天塑像的。”
魏教授脸色瞬间灰败下来,差点跌坐在地,“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幸亏旁边亚伦及时扶住了他,“魏教授,您当心!”
“那可是我们的文物,是国宝啊……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被外人拿走呢……”魏教授灰暗的眼神亦如他灰白的头发,浸透了沧桑衰落,无可奈何,又无力回天。
旁边有学生上来扶住他,劝道:“魏教授,她只是那白敬亨雇来的保安,拿钱吃饭的,您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她也不懂……”
魏教授恍惚地与范一摇对视一眼,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可笑。
“是啊,有什么用呢……”
看着老人在亚伦和学生们的簇拥下渐渐走远,范一摇立在原地,有点茫然无措。
她向来做事只凭一身力气,可如今却遇到了无论如何也没法凭蛮力解决的问题。
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那樽飞天像如魏教授所说,落入华尔纳手中!
“魏教授!”
她三两步跑下亨氏德拍卖行大门外的阶梯,追了上去。
魏教授却恍若未闻,倒是亚伦回过头,“这位小姐,您还有什么事么?”
范一摇却只是直直盯着魏教授的背影,认真地问:“是不是只要国人拍下那樽飞天塑像就可以?”
魏教授脊背明显僵硬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范一摇的眼睛又燃起了光。
“是,只要这飞天像还在我们国人手里,只要保留在这片土地上,不论是谁!”
范一摇深吸一口气,“好,那您放心。我向您保证,今晚的拍卖会,那樽飞天塑像一定会被国人拍走!”
魏教授一脸不可置信:“真,真的?那美国佬可是准备了百万美金啊……”
范一摇却没再解释,转身跑回拍卖行,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江南渡。
对上大师兄视线,范一摇有点心虚,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索性把心一横,将大师兄拉到没人的地方。
“一摇,怎么了?”江南渡看着自家小师妹欲言又止的样子,微微挑眉。
范一摇确定周围没人注意,才踮起脚,附到江南渡耳边低声道:“大师兄,今天可能需要辛苦你一下哦……帮忙伪装一个人。”
江南渡微微侧头,因为范一摇离得太近,她的嘴唇便轻轻蹭过他脸颊,留下温润柔软的触感。
“嗯?什么人?”他唇线绷紧,嗓音也有些不同寻常。
范一摇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江南渡的异样,此时满心都在纠结,继续说出南渡看。
江南渡被她盯得眸色晦暗,重新问:“你要我伪装成谁?”
“唔……想你冒充那个钟先生去参加拍卖会,把飞天塑像拍下来。”范一摇在大师兄严肃的目光中,越说越没底气,甚至下意识抱住狗头,以防被敲打。
可是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预想中的狗头板栗,她这才擡起头,却见大师兄似乎在笑。
完了完了,大师兄不会是被他气疯了吧?
“大师兄,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别笑了,看得怪瘆人的。”
“……”
“你想要那飞天塑像?”江南渡终于敛去笑意,淡淡地问。
范一摇将早已打好的腹稿一股脑抖搂出来。
“师兄你先听我说,这个决定可不是我头脑一热做出来的!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江南渡好整以暇:“哦?洗耳恭听。”
“首先说一下我想要拍那飞天塑像的理由,一共有两点。第一,刚才那魏教授所言所行的确令人动容,既然飞天塑像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又面临流失到外国人手中的危险,我们身为九州异兽和阵法师,理应尽一己之力,共同守护这片土地的文化传承……”
江南渡不予置评,“继续,还有个理由是什么?”
“这第二个理由,也是我之前一直没有跟你和师父提起的。其实你那晚带我去保险库查看飞天塑像时我就发现了,塑像头上那枚簪子的气息和风月楼老板娘委托我们运送的古铜镜一模一样,而如果师父讲的传说属实,那簪子的确是风水簪,同为铜制,我怀疑,两样东西其实是源自同一块铜料,或者至少也是有某种联系的。”
江南渡微蹙眉,“之前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我只是怕我想多了嘛……”
“那现在就不怕了?”
范一摇憋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只能耍赖道:“大师兄,难道你不想弄清楚这风水簪到底是什么来头嘛?也许这东西也和那风月楼的老板娘有关系呢!所以就试试嘛!就试一下嘛!”
在范一摇的软磨硬泡下,江南渡终于妥协。
“好,那就试一下。”
范一摇没想到师兄当真答应,开心得不得了,拉着江南渡的手就要往楼上跑。
“去哪里?”江南渡问。
“去和师父说一下,看看咱们如何谋划呀!”
江南渡却默默将范一摇拉回来,“这件事,先不用告诉师父。”
范一摇惊讶:“诶?为什么?”
“你只需守好这里,剩下的事交给我。”江南渡却不解释,留下这句,就离开了拍卖行。
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假扮一个从没见过的人?拍卖会上那么多人,万一有谁认识钟先生,不就露馅了?而且参加拍卖会是需要提前准备保证金的,想要拍下那樽飞天像,更是需要大量资金。
这笔钱师兄又去哪里搞来?
范一摇满肚子疑虑,可既然大师兄说他可以解决,就没理由不相信。
毕竟从小到大,大师兄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
距离拍卖会正式开始时间越来越近,终于,在拍卖会开始前一刻钟,白敬亨陪同淞沪警察厅厅长方海威走进亨氏德拍卖行。
一名年轻人面红耳赤地跑过来,递出自己的名片。
“方厅长,我是晚星的同学,听说她今天也会出席拍卖会……”
方海威上下打量一番,颐指气使地问:“家里干什么的?”
年轻人忙道:“我家是开面粉厂的。”
方海威面露轻蔑之色,对白敬亨道:“白董事长,您这亨氏德拍卖会的档次可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怎么什么山鸡野耗子的都给发邀请函?咱们可说好了啊,以后要是再弄成这样,可别叫我来了。”
那年轻人被如此当面羞辱,瞬间变成了烧熟的大虾,一脸难堪的跑了。
白敬亨心中不爽,面上却连连称是:“这些年世道越来越乱,经济不景气了,沪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都跑去了港城和海外,不过方厅长教训的是,以后我多注意。”
就在这时,拍卖会大门口一阵骚动,伴随着照相机快门按动的喀嚓声,只见西装革履的华尔纳昂首阔步走进来,在他身边是盛装打扮的方晚星,两人一进来便被记者包围。
“华尔纳先生!听说您今天是为那樽敦煌飞天像而来,您对成功竞拍有多大信心呢?”
面对镜头,华尔纳虽然在礼貌微笑,但眼神中的傲慢却不加掩饰,“我的背后是美国商会,你们觉得,我会在这次拍卖会上遇到对手么?”
又有记者问:“听说这樽飞天像是我们华国至今为止发现的唯一唐代飞天像,如果您真的将其拍下,不会觉得有压力么?”
华尔纳哈哈大笑,“压力?恕我直言,如果贵国的宝物只要冠上‘唯一’两字就可以给人施压,那么这个世界上有压力的人就太多了。”
这话的内涵十分赤`裸,谁都知道这些年华国羸弱,不知道有多少孤品流入到外族手中,所以在场不少华国人脸色都变得难看,可华尔纳却毫不在乎,站在他身边的方晚星也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聚焦。
白敬亨见气氛不太对,主动迎上去:“华尔纳先生,有失远迎!您的到来是亨氏德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