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战陇关(2 / 2)
攻城槌车,在箭矢和石块的掩护下,缓慢而坚定地靠近城门。
沉重的槌头,一次次撞击着包铁的城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门后的顶门柱,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断裂。
而更多的敌人,则沿着架起的云梯,如同蚂蚁般向上攀爬。
他们嚎叫着,面目扭曲,眼中闪烁着,狂热与毁灭的光芒。
秦军则展现了,他们严明的纪律,以及坚韧的防守意志。
“猛火油柜”被推上前线,粗长的铁管中,喷出粘稠的黑油。
随即被火箭点燃,瞬间在城墙下,形成一片片火海。
浑身着火的敌人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化作焦黑的尸骸。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
滚烫的金汁,从城头倾泻而下,被淋中的敌人皮开肉绽。
伤口迅速溃烂,发出凄厉无比的哀嚎,极大地打击了,后续敌军的士气。
王猛坐镇中枢,调度有方。
他精准地判断着,敌军的主攻方向,及时调动预备队,填补缺口。
他将床弩和神射手集中使用,专门狙杀那些操作投石机,以及攻城锤的敌军。
苻坚更是数次亲临,最危险的城段。
他甚至亲手操起一张强弓,连续射杀了数名,即将跃上城头的敌酋。
天王亲临前线,极大地鼓舞了,守军的士气。
将士们,见天王与自己一同浴血,无不奋起余勇,死战不退。
关墙上下,尸积如山,鲜血染红了每一块墙砖,汇聚成溪流,渗入干涸的土地。
双方的尸体,交错在一起,难以分辨。
然而,秦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箭矢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少,擂石滚木即将告罄。
士兵们疲惫不堪,许多人身带创伤,仍坚持战斗。
最可怕的是,那种面对未知蛮族,以及无穷无尽消耗的心理压力,在悄然蔓延。
这一日,夕阳如血,映照着尸横遍野的战场。
匈人军队如同潮水般,暂时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还有冲天的血腥气。
关墙上,苻坚与王猛并肩而立,望着远方,那依旧连绵不绝的敌军营地。
以及那面在夕阳下,仿佛滴着血的“苍狼噬日”旗。
“景略,”苻坚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如此消耗,我们能撑多久?”
王猛沉默片刻,缓缓道:“物资尚可支撑月余。”
“然将士心力,已近极限。阿提拉……尚未尽全力。”
苻坚心中一凛,他明白王猛的意思。
这几日的猛攻,看似骇人,实则仍以仆从军为主。
阿提拉本族的精锐骑兵,始终在后方压阵,如同隐而不发的狼群。
“他在等什么?”苻坚问。
“他在等我们露出破绽,或者……他在等我们,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王猛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营垒,看清阿提拉的真实意图。
“亦或者,他在等,其他地方的消息。”
“慕容恪?”苻坚立刻想到了,这个最大的变数。
“不止慕容恪。”王猛的声音,低沉下去。
“天王,您别忘了,我们并非只有西线一处战场。”
“慕容恪若动,则河东危矣,冉闵若败,则慕容恪可全力西顾。”
“甚至……南边的桓玄,都不会坐视。”
三面受敌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陇关就像一根,被绷紧到极致的弦。
而阿提拉的主力,正不断地施加着压力,等待着弦断的那一刻。
“报!”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踉跄着冲上城楼,跪倒在地。
手中高举一份,沾满泥污的军报,“急报!河东八百里加急!”
“慕容恪亲率燕军主力,突然西进,已突破我河东防线,兵锋直指蒲坂!”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消息真的传来时,苻坚和王猛的心,还是猛地沉了下去。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慕容恪,这条一直在旁,窥伺的毒龙。
终于在他们与匈人血战之时,亮出了獠牙,狠狠地咬向了他们的侧腹!
陇关的坚守,瞬间失去了,大半意义。
即使能挡住阿提拉,若河东丢失,关中门户洞开。
长安将直接暴露在,慕容恪的兵锋之下。
苻坚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看向王猛,这个他最为倚重的臂膀,此刻脸上,也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霾。
“景略……”苻坚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如今……该当如何?”
王猛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血腥味的空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天王,当断则断。”
第四幕:断尾生
长安未央宫前殿,灯火通明,却照不亮,弥漫在殿中的沉重与压抑。
留守的重臣、宗室、将领齐聚一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阶之上的苻坚,以及他身旁那位青衫丞相身上。
河东失守,慕容恪入侵的消息,如同瘟疫般早已传遍长安。
恐慌在蔓延,各种流言蜚语四起,有人主张立刻从陇关分兵,回援河东。
有人主张与慕容恪议和,哪怕割让土地,更有人暗中串联,图谋不轨。
苻坚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容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
他扫视着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爱卿,今日之局,危如累卵。”
“西有匈人阿提拉猛攻陇关,东有慕容恪趁火打劫入侵河东。朕,心如刀绞。”
他顿了顿,给予众人,消化这绝望信息的时间,然后继续道。
“有人劝朕分兵救河东,有人劝朕与燕虏议和。朕,想问一问丞相之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王猛。
王猛出列,对着苻坚躬身一礼,然后转身面对群臣。
他的脸色依旧平静,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刺入众人的心房。
“分兵救河东,则陇关兵力空虚,阿提拉铁骑,旦夕可至长安城下!”
“届时,西虏东寇,内外夹击,我等皆为鱼肉!”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与慕容恪议和?诸位以为,慕容恪倾国而来,是为区区财帛土地乎?”
“他是要趁我病,要我命!欲吞我关中,亡我大秦!”
殿中一片死寂,王猛的话,撕碎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故,”王猛的声音斩钉截铁,“唯有断尾求生,壮士断腕!”
他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河东的位置:“河东之地,暂时放弃!”
“令河东守军,依托坚城,节节抵抗,迟滞慕容恪兵锋,为我争取时间!”
“所有能撤出的粮草、军械、人口,尽全力撤入关中。”
“实行焦土之策,不给慕容恪,留下一粒粮食!”
他又将手指移回陇关:“集中所有兵力、资源,死守陇关!”
“陇关在,则关中安,则大秦不亡!陇关若失,万事皆休!”
“可是丞相!”一名老臣,颤巍巍地出列。
“放弃河东,无异于自断一臂,且让慕容恪兵临黄河,关中震动,民心不稳啊!”
王猛冷冷地看向他:“不断此臂,则全身俱腐!”
“民心不稳,可镇之!军心不稳,可鼓之!”
“若国亡了,要民心何用?要河东何用?”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
“诸位需明白,如今之大秦,已无力同时应对两大强敌。”
“阿提拉之匈人,乃前所未有之死敌,其威胁远在慕容恪之上!”
“若不先集中力量,将其拒于国门之外,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他再次转向苻坚,深深一揖:“天王!此乃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法!”
“臣请天王下诏,放弃河东,固守陇关!”
“同时,再次派出使者,不惜一切代价,联络冉闵,联络柔然!”
“告知他们,若秦亡,下一个便是他们!此乃唇亡齿寒之理!”
苻坚看着王猛,看着这个在绝境中依旧保持着惊人决断力的臣子,心中百感交集。
放弃祖宗,浴血打下的土地,是何等痛苦的抉择!
但他知道,王猛是对的。
这是唯一可能,活下去的道路,尽管这条路布满荆棘,希望渺茫。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帝王之威瞬间笼罩全场。
“准丞相所奏!”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未央宫中回荡。
“传朕旨意,河东诸军,依令后撤,实行焦土!”
“陇关守军,赏赐加倍,朕与尔等,共存亡!”
“令,选派死士,再赴建康,赴漠北!”
“告诉冉闵,告诉柔然可汗,苻坚在此,与匈人血战!”
“若还念及同为华夏苗裔,若还畏惧胡虏势大,便速发援兵!”
否则,待狼主饮马黄河,天下无人可免!”
命令一道道发出,带着悲壮与决绝。
前秦这架庞大的战车,在苻坚与王猛的驾驭下……
进行着一次极其危险,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急转弯。
断尾求生,将所有的希望,赌在了西线,那座浴血的雄关之上。
而远在陇关之外的阿提拉,似乎也察觉到了,秦人内部的变化。
他站在“苍狼噬日”旗下,望着那座依旧屹立的陇关。
雄关仿佛透出几分,孤注一掷气息,他的嘴角缓缓咧开一个,残酷而满意的笑容。
猎物的挣扎,总是能让狩猎,变得更加有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