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爱上哲学(2 / 2)
一圈点评下来,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一遍。
佟湘玉气得脸都白了:“哪里来的妖道!在这里妖言惑众!展堂!”
白展堂会意,身形一动,就要去点那慧德的穴道。
谁知慧德脚步一错,看似随意,却恰好避开了白展堂的手指。
“施主,暴力无法解决存在的困境。”慧德淡然道,同时从怀里摸出几本线装小册子,“贫道这里有几本拙作,《存在与虚无与咱老百姓》、《我焦虑故我在之实用指南》、《如何优雅地面对生命之无意义》,原价十两一本,今日与‘存在客栈’有缘,打个对折,五两一本,买三送一,童叟无欺。”
吕秀才好奇地拿起一本翻了翻,顿时被里面各种生造的概念和牵强附会的例子绕晕了:“大师,您这‘自在之物’与‘自为之物’的区分,似乎与康德的原意有所出入啊……”
慧德面不改色:“施主,哲学在于活用,在于与当下生活的结合。贫道这是本土化、生活化的哲学创新。”
佟湘玉算是看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个骗钱的,而且还是个把李大嘴忽悠瘸了的骗钱的。
她冷笑一声:“哦?大师这么有本事,怎么不算算您今天有没有血光之灾呢?”
慧德掐指一算,摇头晃脑:“贫道今日吉星高照,唯有小人是非,不足为虑,不足为虑……”
只听“嗖”地一声破空之响,一枚小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啪”地一下正中慧德的后脑勺。
“哎呦!”慧德大师一声痛呼,捂着脑袋蹲了下去,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瞬间崩塌。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门口。
只见邢育森邢捕头,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掂着另一颗石子。
“好你个妖道!可算让老子逮着你了!”邢捕头大步走进来,指着慧德,“在十八里铺骗了王寡妇家两只下蛋的老母鸡,在左家庄忽悠刘掌柜给你打了三斤好酒,还说什么‘酒肉穿肠过,哲学心中留’?我呸!跟我回衙门走一趟!”
慧德一见官差,顿时慌了神,也顾不上后脑勺的包了,连连摆手:“误会!都是误会!贫道那是化缘,是布施!是心灵的交流……”
“交流个屁!”邢捕头二话不说,拿出铁链就往慧德脖子上套,“还有你,李大嘴!跟着起什么哄?赶紧把那破纸撕了!弄得乌烟瘴气的,影响市容市貌!再瞎折腾,把你也锁回去,让你在班房里思考人生去!”
李大嘴傻眼了,看着被铁链锁住、狼狈不堪的慧德大师,又看看怒气冲冲的邢捕头,再看看一脸“早知如此”的佟湘玉等人,他那满腔的哲学热情和艺术抱负,就像被戳破的猪尿膘,瞬间瘪了下去。
“大师……您这……这吉星也不咋亮啊……”李大嘴喃喃道。
慧德一边被邢捕头往外拖,一边还在挣扎着回头喊:“李施主!记住!存在先于本质!选择的权利在你手中!反抗!反抗啊!”
声音渐渐远去。
大堂里恢复了短暂的安静。
佟湘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指挥道:“芙蓉,撕纸!秀才,重新写张‘生意兴隆’贴上!展堂,去帮大嘴把围裙系上!小贝,一边吃你的糖葫芦去!”
众人如蒙大赦,立刻行动起来。
李大嘴耷拉着脑袋,默默系上围裙,走回厨房。
他看着那口熟悉的黑铁锅,那把锋利的菜刀,还有案板上等着被切的猪肉,突然觉得,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好像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他拿起菜刀,犹豫了一下,对着那块猪肉低声嘟囔:“猪肉啊猪肉,你还是得被切,被炒,被吃掉。这,就是你的命,也是我的……”
他顿了顿,终究没再把那首诗念下去,只是手起刀落,熟练地开始剁肉馅。
咚咚咚的声响,充满了人间烟火的踏实感。
白展堂溜进厨房,凑过来小声说:“大嘴,刚才那诗……后半截是啥?”
李大嘴头也不抬:“没啥。赶紧剥你的蒜去,掌柜的说中午吃饺子。”
白展堂撇撇嘴,没再问。
他感觉,那个熟悉的、热爱炒菜和偷吃的李大嘴,好像又回来了。
至于什么存在主义,什么本体论危机,暂时都被关在了厨房门外,和饺子馅的香味比起来,显得那么虚无缥缈。
佟湘玉站在门口,看着崭新的“生意兴隆”红纸贴好,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可算是消停了。额就说嘛,好好开客栈,搞什么哲学,吓死个人了。”
吕秀才却若有所思,拿着那本慧德“大师”遗落的《存在与虚无与咱老百姓》,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念念有词:“虽然此人是个骗子,但有些话,细想起来,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比如他对重复劳动的批判,对意义追寻的呼吁……”
郭芙蓉一把抢过那本书,扔到角落里:“侯哥!你可别被他带歪了!好好准备你的科举去!那才是正经营生!”
莫小贝舔着糖葫芦,总结道:“要我说,还是大嘴叔叔剁饺馅的声音最好听,比他那诗强多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哲学风暴”似乎就此平息。
同福客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叮叮当当,吵吵嚷嚷,充满了俗世的活力。
然而,有些东西,就像被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石子沉了底,但涟漪却已经荡开。
李大嘴那被点燃又迅速熄灭的“觉醒”之火,真的彻底消失了吗?
还是仅仅变成了灶膛里一块不甘心的、暗燃的炭火?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时间,和下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危机,才能回答了。
中午的饺子很香,李大嘴调馅的手艺一如既往的稳定。
大家围坐一桌,吃得热火朝天,仿佛早上的闹剧从未发生。
只是吃饭间隙,吕秀才偶尔会眼神放空,盯着屋顶的横梁,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李大嘴,在给大家添醋的时候,看着那浓稠的、深色的液体,莫名其妙地低声感慨了一句:“醋……是生活的调剂,也是命运的隐喻……酸涩,却必不可少……”
声音很轻,被其他人的说笑声淹没了。
佟湘玉夹起一个胖乎乎的饺子,满足地咬了一口,含糊道:“还是饺子实在。”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
七侠镇的日子,就在这实在与虚无、安稳与躁动的微妙平衡中,继续往前流淌。
至于下一个浪头会从哪里打来,谁又知道呢?
反正,同福客栈就在这里,等着迎接一切可能的、不可能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