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锁、败家子和一碗热面(2 / 2)
没有啊……就是……就是擦的时候,好像碰到什么,匣子轻轻响了一声,我也没在意。
轻轻响了一声?
可能是触动了什么机关。
这种精密玩意,有时候极其敏感。
我在书房里踱步,观察着。
多宝格上除了古董,还放着几本书,大多是经史子集,但有一本……
我抽出来,是《甘石星经》,讲星象的。
书页间夹着一张旧星图,上面有些标注。
拿起星图,对着窗户的光看。
北斗七星的方位被用朱笔细细描过,旁边还有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序列。
难道……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星图,可能就是开锁的钥匙。
而那个贼,或许是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
可贼是怎么进来的?
又是怎么知道星图对应的序列?
我走到窗边,窗户插销完好。
又检查门闩,也没有破坏痕迹。
员外,这书房钥匙,除了您,还有谁有?燕小六问。
就我和管家。王员外说。
管家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被叫来问话,战战兢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看来,是个密室失窃案。
燕小六挠着头,一脸苦恼:这可咋整?一点线索都没有!
白展堂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长,看出啥门道没?是不是……有鬼?
我斜了他一眼。
鬼才信有鬼。
肯定是人搞的鬼。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星图上。
北斗七星……
序列……
如果贼是利用星图开的锁,那他一定对星象有所了解。
而且,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出密室……
我走到多宝阁前,仔细观察那个空位。
灰尘很均匀,但边缘似乎有一点点极细微的划痕,像是……什么东西拖过的痕迹。
我蹲下身,用手指抹了一下,指尖沾了点淡淡的银色粉末。
这是……
我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极淡的金属和硫磺混合的味道。
硝石?
银粉?
一个荒诞的念头冒出来。
不可能吧?
我站起身,对王员外说:员外,可否将府上近日购买的物品清单,尤其是药材、矿石之类,给贫道一看?
王员外虽然疑惑,还是让管家拿来了账本。
我快速翻阅着。
最近采购的东西不少,但……
等等,前天的记录:硝石十斤,硫磺五斤,木炭若干……
买这么多火药原料干嘛?
王员外解释:哦,那是犬子要的,他最近痴迷炼丹,想求长生不老药。
炼丹?
我脑子里那荒诞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令郎现在何处?
在後院丹房。
我们一行人又涌到后院丹房。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对着个丹炉扇火,脸上乌漆麻黑。
王公子,燕小六上前,问你个事儿,你前天晚上,有没有去过书房?
王公子一脸茫然:没有啊,我一直在炼丹。
那你买硝石硫磺做啥?
炼丹啊,书上说的,金丹要用这些材料。
我走到丹炉旁,看了看。
炉火正旺,旁边桌子上散落着一些材料,包括……一小块紫色的木屑。
紫檀木?
我拿起木屑,看向王公子:公子,这木屑从何而来?
王公子看了一眼,随口说:哦,那天炼丹炉火不旺,我找不到好柴火,就把书房里一个没用的破木头盒子劈了烧了,这木头还挺耐烧的。
破木头盒子?
王员外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你把我那紫檀木匣子……劈了烧了?!
王公子吓了一跳:爹,那不是个空盒子吗?又打不开,放着占地方,我看木质不错,就……
你个败家子!王员外捶胸顿足,那是祖传的机关匣!里面藏着祖上留下的田产地契啊!
所有人都愣住了。
真相大白。
根本不是失窃。
是这败家儿子把匣子当柴火烧了!
而那张星图,可能就是开锁方法,但没人知道,匣子本身才是重点!
燕小六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白展堂和郭芙蓉面面相觑,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搞了半天,贼是自己儿子!
还机关匣子!直接进炼丹炉了!
王员外气得胡子直翘,追着儿子满院子打。
我看着这场闹剧,心里五味杂陈。
妈的,费半天劲,结果是出家庭伦理剧。
我那点机关术,屁用没顶。
回去的路上,燕小六垂头丧气:白忙活一场,烧鸡没了。
白展堂搂着我肩膀:道长,可以啊!火眼金睛!连硝石银粉都闻得出来!
我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
闻个屁!
那银粉根本就是丹房里常见的朱砂受热挥发的痕迹!
那划痕,八成是匣子被拖走时蹭到的香炉灰!
郭芙蓉倒是挺高兴:不管咋说,事情解决了!道长,回去让大嘴给你加个鸡腿!
回到同福客栈,佟湘玉听了经过,也是笑得前仰后合。
哎呀呀,真是没想到!道长,你可是帮了大忙了!虽然……呃,是这么个帮法。她笑着吩咐,大嘴!今晚给道长加菜!展堂,把楼上那间空房收拾出来,让道长住下!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同福客栈住了下来。
晚上,坐在客房里,看着窗外七侠镇的灯火,心里空落落的。
手艺没用上,倒是靠瞎蒙解决了问题。
这世道,真是……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是白展堂,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进来。
饿了吧?赶紧趁热吃。他把面放在桌上,今天多亏你了,虽然结局有点……那啥。
我看着那碗油汪汪的汤面,没什么胃口。
你们这儿,经常有这种……怪事?我问。
白展堂拉过凳子坐下:多了去了!七侠镇嘛,啥人都有,啥事都可能发生。习惯就好。
习惯?我苦笑,习惯这种……毫无道理的日子?
要啥道理?白展堂耸耸肩,活着就是道理。你看掌柜的,抠门吧?可对咱们不错。秀才酸吧?可有学问。大嘴糙吧?饭菜做得香。小郭虎了吧?可讲义气。小贝调皮吧?可招人疼。还有无双妹子,温柔贤惠……哦,她回娘家了。
他掰着手指头数着,脸上带着一种简单的满足。
就这么……混着?我问。
不然呢?他看着我,你想咋样?修遍天下器物,让它都规规矩矩?可能吗?这世上啊,有些东西,坏了就坏了,修不好。有些人,歪了就歪了,扳不正。还不如想着咋把今天这碗面吃舒坦了。
他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我坐在那儿,看着那碗面。
热气渐渐模糊了窗户。
操。
也许他是对的。
我这辈子,总想着把东西修好,让它按规矩运转。
可这同福客栈,这帮人,根本就是一锅杂烩汤,没什么规矩,却自有一种乱七八糟的生机。
我拿起筷子,扒拉了一口面。
味道……
居然不错。
第二天,我决定留下来。
不是以工匠的身份,就是个混饭吃的。
佟湘玉也没赶我,大概觉得店里多个能唬人的也不错。
我开始帮店里干点杂活,修理些真正的小玩意儿——掉了的门环,松了的板凳腿,佟湘玉那个卡住的首饰盒子。
手艺终于派上了点正经用场,虽然微不足道。
偶尔,我还是会拿出我的工具包擦拭,那些精细的工具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郭芙蓉有次看见,好奇地问:道长,你这些家伙事儿,真能造出会飞的木鸟吗?
我抬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笑了笑:也许吧。不过现在,先把你那总是散架的梳子修好再说。
她吐了吐舌头,跑了。
白展堂有次神秘兮兮地找我:道长,能不能……给我弄个能防身的小玩意儿?最好是能让人瞬间动弹不得的那种!
我看着他:你要那玩意干嘛?
嘿嘿,有备无患嘛。他搓着手。
我给了他一个用牛筋和竹片做的小弹弓,威力只够打晕麻雀。
他有点失望,但还是宝贝似的收起来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七侠镇的阳光和雨水,同福客栈的吵闹和欢笑。
我那身破道袍渐渐洗得发白,工具包里的锈迹也被油浸润得光亮。
我还是不知道明天会怎样。
但至少今天,这碗面是热的。
窗外,又下起了雨。
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像条死蛇的肚皮。
但这次,我觉得没那么恶心了。
操。
爱咋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