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看重(2 / 2)
他没有话要与她说,也没有想要见她,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问上那么一句话。
玉扣离开后,孙太医亲自去给穆卿尘煎药,一到小厨房,便见那灶台上放着红豆甜汤,还有煎得金黄的馅儿饼,饼馅儿有豆沙、桂花芝麻的,也有韭菜虾皮的。
仿佛曾经也有过这么一幕,也有这么个人,将他圈在冷香澹澹的方寸之地,让他挣扎不得,犹如困兽。
几乎在那似曾相识的感觉盘旋在心间时,他的心便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愈跳愈快。
这样的心悸感,在梦里也曾出现过。
谢相容始终低着眼,视线落在他膝上的小毯,那上头绣着竹叶,她便慢慢地数着,一片、两片、三片……
穆卿尘也垂着眼,目光落在她裙摆绣着的绿萼梅,上头的花瓣层层叠叠,如香雪抱衣,蓊然香气扑面而来。
很快穆卿尘便反应过来,那清清冷冷的香气是她身上的软香。
外头罩着件松青色的外袍。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苍白修长的手指先解下外袍,之后解开里衣的带子,再慢慢脱下。
男人的胸膛、腰腹、还有左肩都缠着雪白的布帛,他本就生得白,身上的皮肤被布帛衬出一种清贵的玉色。
宽肩窄腰,锁骨如山峦起伏,仿若画师精心描绘出的一幅画。
穆卿尘并不看重自己对那味食物的喜恶,与他而言,口腹之欲寡淡如斯,俨然一淡泊无欲的人。
可每当谢相容这般想时,又偏偏会想起穆卿尘的另一面。那个黑眸蕴火,走在长安街一地血色里的人。
谢相容微侧头,对上穆卿尘漆黑的眼,那里头一片沉静,瞧不出半点尴尬的情绪。
前世便是如此,她信了穆卿落的话,煎炸炖煮,用算不上好的厨艺料理了整整一个月的猪下水。他竟也不嫌弃,一点不落全吃了个光光。
她说这话时,黛眉挑着,长长的桃花眼也睁得圆圆的,莫名有些娇态。
与她惯来温雅规矩的模样不大一样,倒有点像梦里吃醉酒的她。
钦天监在年初时便预警了黄河将有大水,朝廷拨了六百万两用来加堤固坝。可洪水来时,中下游被淹的府城十有七八,其中要数济南、开封受害最重。
景泰帝震怒,令人严查,底下之人官官相护,最后只交出三名知县顶了罪。
彼时便是景皇后的兄长景朔整合了父亲的旧部,辅佐景泰帝将其余藩王一一击败。
谢相容眼皮一跳,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的朱嬷嬷,还有她送来的那杯毒酒。
那酒带来的那无穷无尽的疼痛,她到这会都心有余悸。
对中宫的那位景皇后,更是十分忌惮。
未央宫的这位皇后,出自将武将世家景家。
谁能想到呢,前两日还惊慌无措的姑娘转眼就要入宫里做女官了。
玉屏眼睛都要发起光来,在大周,想入宫做女官不是件容易事,比儿郎们考秀才都要难的。
许姑娘能有此造化,玉屏是真为她开心。
即便他知晓这人不该杀,不能杀,却依旧按捺不住心底那滔天的杀意。
他不该是这般沉不住气的。
但她受伤的那一刹那,他的理智退让了。
穆卿尘盘腿坐于榻上,抱神守心,待得心跳逐渐恢复如常,方下榻,将那抱肚壶里的冷茶灌了半壶入肚。
因为穆卿尘没做梦,一夜好眠。
只他一想到昨儿没做梦,便会自然而然地想到谢相容。
一想到谢相容,那颗心又会狂跳不已。
好在他对这点子异样已经习以如常,便是谢相容站在他身前,他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那时他看她的眼神,谢相容一直看不懂。瞧着波澜不惊,可内里又似有暗涌横生。总觉得他那时想说的不是他累了,而是旁的。
那两间铺子谢相容经营得很是不错,两个掌柜每年年底来报账,都要夸她几句。
京都正经的高门贵女只学掌中馈,外头的生意是从来不理的,都交与掌柜来管。若不然,就要被人笑话一身铜臭了。
另一方面则是西郊靠北那一大片贫瘠的地,实则藏了好几处温泉眼。到得明年那几处温泉眼被人掘出来后,那些地可就值钱了,毕竟是能做温泉庄子的地。
谢相容记得后来那些温泉庄子的价格都要盖过东郊的庄子,眼下那一大片地尚且无人问津,她卖了东郊的庄子,正好能买下那些地。
那,他不需要知道她是谁。
身后的梦境一寸一寸坍塌。
那一声声“救她”亦随着坍塌的梦境彻底消弭殆尽。
他不会让任何人操控他的情绪。
如果这个“她”会干扰他的理智,令他连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住。
皂靴轻转,男人毫不眷恋亦毫不犹豫地背过身,重新回到那条阴暗的甬道里。
“往前走,穆卿尘,往前走你便能找到答案了。”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诱哄着,“往前走,你便能知道她是谁了。”
心跳得愈快,他的神色便愈冷。
穆卿尘的心跳得极快,忽然间便有了一种难以克制的渴望、催促着他继续往前去,好似只要走到那人面前,他心里涌动着的极不安分的东西便能如山洪般倾泄而出。
见那背对着自己、几乎要贴着墙面侧躺的女子,他眉头敛起。
谢相容先前歇息过,现下并无困意,还没睡着。听到窸窸窣窣脱衣的声音,她被窝里的手紧紧攥住。旋即,被角被掀开,一具身体躺了进来。
说他冷漠也好,说他心狠也罢,在他看来,郑氏的命不值得浪费一颗能在关键时候救下主子命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