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攻心破盟,诱敌无功(2 / 2)
可他又不愿放过这看似可行的计策,毕竟眼下除了此法,别无他途能逼明军出战。
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先如此定计了,罗乾象!”
奢崇明朝着帐外大喊一声。
“末将在!”
帐外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应声而入,单膝跪地。
罗乾象身强力壮、智勇双全,奢崇明深爱其才,重用为部将。
此刻见到爱将,奢崇明当即说道:
“你率三千土司兵,明日一早去攻佛图关!”
奢崇明眼神锐利。
“只许败,不许胜!故意装作不堪一击,看看能不能引得明军冒进追击!”
他转头看向何若海。
“切断粮道之事,同步进行,让你白氏土司手底下的精锐潜伏在老鸦岭,见明军粮队便动手!”
“是!”
两人齐声领命,转身退出帐外。
翌日清晨。
佛图关下响起了震天的呐喊声。
罗乾象骑着一匹黑马,率领三千土司兵列阵关前。
可这支队伍瞧着实在狼狈。
士兵们大多穿着破皮甲,有的甚至只裹着麻布,手里的兵器不是锈迹斑斑的砍刀,就是削尖的竹矛。
队列歪歪扭扭,不少人缩着脖子,眼神躲闪,望着关城上黑洞洞的炮口,双腿都在打颤。
“攻城!”
罗乾象拔出弯刀,高声呐喊,可声音里却没多少底气。
土司兵们迟疑着往前挪动,刚走到离关城三百步处,城头上突然响起“轰轰轰”的火炮轰鸣。
数枚炮弹呼啸着砸进土司兵阵中,烟尘弥漫,碎石与血肉齐飞,几名士兵当场被炸得粉身碎骨。
“妈呀!快跑!”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本就心虚的土司兵瞬间溃不成军,像没头苍蝇般往后逃窜,有的丢了兵器,有的绊倒在地,被后面的人踩着往前冲。
罗乾象想勒住阵脚,挥舞着弯刀嘶吼:
“不许退!给我冲!”
可没人听他的,兵败如山倒,他自己都被溃兵裹挟着往后退,哪里还能组织反击。
这哪里是佯装战败,分明是真的不堪一击!
城头上的曹文诏看得清清楚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身披玄铁重甲,手按腰间佩刀,沉声道:
“开城门!五百骑兵,随我出关冲杀!”
城门缓缓打开,五百明军骑兵如离弦之箭般冲出,马蹄踏过冻土,扬起漫天尘土。
骑兵们手持长枪,排成楔形阵,朝着溃散的土司兵猛冲而去。
长枪刺穿皮肉的闷响、士兵的惨叫、兵器落地的叮当声混在一起,土司兵死伤惨重,丢盔卸甲,一路往山林方向逃去。
可曹文诏冲了一阵,见土司兵已逃入山林边缘,当即勒住马缰,高声喊道:
“收兵!回关!”
骑兵们纷纷调转马头,有序地退回关城,没有一人冒进追击。
回到关城之上,曹文诏站在城门楼上,望着山林的方向,眼神警惕。
土司兵善守山林,若是追进去,恐遭伏击,熊经略再三叮嘱“见好就收,勿贪功冒进”,此刻自然要遵令行事。
远处山坡上,奢崇明骑着马,将这一幕看得真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原本还盼着明军骄狂冒进,落入伏击圈,可没料到曹文诏如此沉稳,明明占尽优势,却半点不贪功,说收兵就收兵。
“他娘的!”
奢崇明低声咒骂,语气里满是失望与焦躁。
“这诱敌深入之策,算是彻底用不上了!”
身旁的何若海也是脸色难看,望着佛图关坚固的城防,又看了看溃散归来的土司兵,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这些土司兵未经整编,装备差、士气低,别说诱敌,就连像样的进攻都组织不起来。
“陛下,那老鸦岭的伏兵……”
“按原计划进行!”
奢崇明咬着牙说道:
“就算诱敌不成,断了他们的粮道,总有一天能逼他们出关!”
可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从今日看,这佛图关粮草充足,短时间内断粮计根本起不了作用,而土司兵的成色,也让他对伏击粮队没了多少底气。
当夜。
回到营帐,奢崇明越想越气。
罗乾象的败绩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那些土司兵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乌合之众,穿得五花八门,拿的兵器新旧参半,遇敌即溃,连佯装战败都演不真切。
“这样的兵,别说对抗熊廷弼的边军,就算是守个村寨都难!”
必须要整编这些土司兵,方才能够与明军有一战之力!
次日天刚亮。
营中的校场便被圈了起来。
奢崇明调集各土司麾下兵马,足足四万人列在校场上,却显得乱糟糟一片。
罗氏土司的兵穿着青布,扛着锈迹斑斑的砍刀。
白氏土司的人裹着兽皮,腰间挂着猎弓。
水西土司安邦彦派来的兵更甚,有的光着脚,有的还背着自家的陶罐,活像一群赶集的百姓,哪里有半分军队的模样。
“都给我站整齐!”
奢崇明骑着马,在阵前厉声呵斥,马鞭指向最前排的一名罗氏土司兵。
“你!把陶罐扔了!当兵的带这个像什么样子!”
那士兵却缩了缩脖子,偷偷看了眼身后的罗氏土司罗云,见主子没发话,竟没动地方。
罗云上前一步,脸上堆着笑,语气却带着几分硬气:
“奢王息怒,我部弟兄多是山里人,习惯带着家当,再说这陶罐装水方便,行军也用得上。”
奢崇明脸色一沉,却没发作。
他知道这些土司把兵当私产,别说扔个陶罐,就是调遣一兵一卒,都得看土司的脸色。
他原本想将各土司兵混编,打乱建制,让他们听自己指挥,可刚提出想法,就被几个大土司联手驳回。
“陛下,我等的兵跟了自家几十年,换了将官恐生乱子。”
安邦彦的使者慢悠悠说道:“不如就按原建制操练,打仗时听您调遣便是。”
话虽如此,操练起来却一塌糊涂。
奢崇明派去的教官教他们行军,土司兵们却各走各的,有的快有的慢。
教他们列阵,前排的刚站好,后排的就开始交头接耳,有的甚至蹲在地上抽旱烟。
更让他头疼的是分赃不均。
各土司都盯着他手里的劫掠物资,罗氏土司要多分绸缎,白氏土司想抢银锭,安邦彦更是直接要了一半的粮食,说是“养活麾下弟兄不易”。
折腾了好几日,兵没整出个样子,倒先闹了好几回粮饷纠纷,人心反而更散了。
“若不是看在姻亲份上,若不是建国后大家都在册上,这些人怕是早跑了。”
奢崇明夜里对着亲信叹气,心里满是无力。
这五万人马看似庞大,实则是盘散沙,只要稍微受点打击,就可能土崩瓦解。
而此刻的明军大营,熊廷弼正坐在帐中,看着斥候送来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奢崇明想整军怕是难喽。”
他将密报递给身旁的马祥麟。
“你看,各土司互相提防,士兵人心浮动,这正是咱们的机会。”
马祥麟接过密报,扫了几眼,疑惑道:
“经略公,咱们不趁他们整军未妥时进攻,反而按兵不动,难道还有别的计策”
“硬攻伤亡太大。”
熊廷弼端起茶杯,慢悠悠道:
“对付这种松散联盟,攻心为上。”
他早就让人准备好了舆论攻势,有传单,上面用汉、彝两种文字写着明军的政策:
“凡土司兵反正者,既往不咎;土司若能率部归降,保留原有职位,立大功者赏银千两、赐良田百亩;若执迷不悟,待城破之日,满门抄斩!”
也有用细作传递消息。
当日夜里,数十名明军细作乔装成商贩、流民,混进江津城和各土司的营地。
有的将传单贴在城墙根、校场边,有的趁夜把传单塞进士兵的营帐,甚至还有人故意在吃饭、操练的时候散播消息:
“听说了吗熊廷弼说了,只要投降,不仅不杀头,还能当官拿赏!”
“我兄弟前几日从奢营跑出去,投了明军,现在都当上小旗了!”
流言像野草般疯长。
奢崇明的营地里,夜里常有士兵偷偷溜出去,有的直奔明军大营投降,有的躲在山林里不敢回来。
罗氏土司的麾下士兵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咱们跟着奢王造反,要是输了,脑袋都保不住,不如投明军算了!”
白氏土司的人更是直接找主子请愿:“老爷,咱们别跟着瞎闹了,明军给的条件不差,再耗下去,弟兄们都要跑光了!”
奢崇明得知消息后,又急又怒,下令严查细作,甚至砍了几个传播流言的士兵示众,可根本止不住。
更糟的是,土司之间开始互相猜忌。
白氏土司怀疑罗氏土司私通明军,罗云觉得白氏土司想独吞粮饷,原本就松散的联盟,裂痕越来越大。
而奢崇明所部的坏消息,对于明军来说,那就是好消息了。
“经略公,好消息!”
清晨,斥候兴冲冲地来报。
“昨夜水西土司的两千兵马,在副将带领下,偷偷来降了!还有罗氏土司的几个小头目,也带着手下人投了咱们!”
熊廷弼闻言,放下手中的舆图,眼神锐利如刀:
“知道了。善待降兵,让他们给营里的旧部带信,就说明军言出必行,归降者必有厚待。”
他知道,奢崇明的阵营已经风雨飘摇,再过些时日,不用明军强攻,他们自己就会垮掉。
而奢崇明大营里,奢崇明听着外面传来的流言,终于意识到。
他最大的敌人,不是熊廷弼的明军,而是自己阵营里那颗颗动摇的心。
没有一场胜仗,他的大梁国,根本就立不起来!
但是
没有稳固的军心,如何能够打出胜仗来
这一根筋,变成两头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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