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东方雄狮,苦命鸳鸯(1 / 2)
第515章东方雄狮,苦命鸳鸯
见安杰丽卡垂首沉默,朱由校心中了然。
她亲眼见识了大明的火器威力,亲耳听闻了帝王的寰宇视野,心中对大明的认知早已天翻地覆。
朱由校笃定,待安杰丽卡返回澳门、吕宋,或是远渡重洋回到葡萄牙,定会将今日的所见所闻悉数传开。
那些曾觊觎东方的西洋列国,尤其是刚在澎湖折戟的荷兰,听闻大明的实力后,再不敢轻易放肆。
这便是他今日带她来内教场的初衷。
言语的威慑远不及实力的震撼,唯有让西夷亲眼所见,才能真正打消他们的觊觎之心。
“使者。”
朱由校打破沉默,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方才所见的连珠铳、后装炮,若是你们葡萄牙有意,大明也并非不能‘交流交流’,你觉得如何”
安杰丽卡猛地抬头,湛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迅速被复杂的情绪取代。
她清楚,大明肯“交流”火器技术,绝非单纯的善意,而是一种实力的炫耀。
你想要的,我有。
我有的,你未必能及。
她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挤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容,躬身应道:
“陛下肯垂青,我葡萄牙自然求之不得。”
得到她的回应,朱由校朗声大笑,转头对御马监太监方正化吩咐道:
“取马来!”
“诺!”
方正化躬身领命,快步退下。
不多时,两名锦衣卫牵着两匹高大的战马缓步走来,一匹通体乌黑发亮,无半根杂色,唯有额间一点雪白,正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
另一匹则是通体雪白,四肢矫健,鬃毛如丝,亦是难得的良驹。
两匹马昂首嘶鸣,声震四野,眼中透着灵气。
朱由校抬手抚上黑马的鬃毛,触感顺滑如缎,他转头看向安杰丽卡,语气轻松:
“使者可会骑马”
安杰丽卡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雪白的战马上,眼中闪过一丝喜爱,却又略带迟疑:
“回陛下,在下会骑。只是身上这使者袍服太过繁琐,怕是有些碍事。”
她身上的天鹅绒袍服层层迭迭,袖口宽大,行动间虽显庄重,却根本无法适应骑马时的大开大合。
“这有何难。”
朱由校摆了摆手。
“西苑内有备好的武服,使者且去更衣便是。朕也正好换一身行头。”
说着,便有宫女引着安杰丽卡前往西苑的偏殿更衣。
安杰丽卡换上的是一身改良后的汉人武服,银灰色的紧身短打,腰间束着猩红的腰带。
她褪去了厚重的头饰,长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纤细的脖颈,原本的异域风情中添了几分飒爽,竟别有一番韵味。
与此同时,朱由校也换上了一身玄色劲装,衣料上用银线绣着暗纹,勾勒出简洁的龙形图案。
紧身的设计将他健硕的身材展露无遗。
常年锻炼的臂膀线条流畅,腰腹紧实,双腿修长,褪去了龙袍的威严,多了几分武将的凌厉与挺拔。
两人重新回到内教场时,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对方身上。
朱由校眼中微亮,这西洋女子换上武服后,竟比穿使者袍服时更显动人,湛蓝的眼眸配上银灰劲装,像极了传说中跨洋而来的女武神,飒爽中带着几分娇俏。
而安杰丽卡望着眼前的朱由校,心脏不由得漏了一拍,小鹿乱撞般怦怦直跳。
褪去龙袍的帝王,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威严,多了几分鲜活的英气。
玄色劲装衬得他肤色愈发俊朗,眉眼深邃,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霸气与从容。
这般文武双全、英武不凡的帝王,别说在葡萄牙,便是在整个西方,也从未有过。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眸,脸颊悄悄泛起红晕,心中那份因火器而生的恐惧,竟莫名被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取代。
眼前的这个男人,既是让她敬畏的强大对手,又是让她忍不住心动的英武君主,这种复杂的情绪,让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朱由校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黑马昂首嘶鸣,前蹄微微刨地,显然也兴奋不已。
他转头看向仍站在原地的安杰丽卡,抬手示意:
“使者,敢与朕赛上一圈吗”
阳光洒在他身上,玄色劲装泛着淡淡的光泽,英气逼人。
安杰丽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翻身上了白马。
她握紧缰绳,抬头迎上朱由校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好胜的光芒:
“陛下有令,外使敢不从命”
很快。
西苑内教场的黄沙被战马铁蹄扬起。
安杰丽卡初跨白马时还有几分生疏,可没过两圈,便已摸清了战马的脾性。
这匹雪白良驹通人性,跑起来稳而疾,恰好契合她的骑术节奏。
她双腿轻夹马腹,腰背挺直,长发在风中猎猎作响,竟与朱由校的玄色身影并驾齐驱,丝毫不见逊色。
“好骑术!”
朱由校侧目看向身侧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勒住黑马缰绳,抬手从方正化手中接过一把鎏金弓。
这弓由上好的桑木与牛角制成,弓身刻着云纹,拉力十足,寻常人难以拉开。
只见他双腿牢牢夹住马腹,黑马瞬间立定,他腰身一弯,左手持弓,右手搭箭,三箭连发,“嗖嗖嗖”的破空声接连响起,快如闪电。
安杰丽卡勒住白马,转头望去,只见五十步外的三个草人,胸口要害处各插着一支羽箭,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她脸上瞬间写满了震惊,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骑射之术,需得人马合一、眼手协调,寻常将士尚且要练多年才能大成,这位大明皇帝竟能在疾驰中三箭全中,这般身手,怕是久经战阵的勇将也未必及得上!
“使者,可要试射一番”
朱由校将金弓递给方正化,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
两年多来,他每日都请军中射术高手授课,从拉弓、瞄准到发力,日复一日地打磨,加之本身天赋不俗,才有了今日的功底。
安杰丽卡被激起了好胜心,眼中闪过一丝倔强:
“好!”
她翻身下马,从方正化手中接过一把牛皮木弓,这弓拉力虽不及朱由校的金弓,却也非寻常女子能驾驭。
她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沉腰坠马,左手稳持弓身,右手拉满弓弦,目光如炬,锁定五十步外的草人。
“嗖嗖嗖!”
三箭接连射出,羽箭划破空气,稳稳钉在了草人胸口。
虽非骑射,却也箭箭命中,可见其射术功底扎实。
“没想到使者的射术竟也如此了得。”
朱由校翻身下马,走上前笑道。
安杰丽卡放下木弓,脸上露出几分自得,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银灰色劲装下的曲线愈发鲜明:
“这自然不算什么。”
她语气带着几分骄傲。
“我自幼接受贵族教育,不止要学宫廷礼仪、交际技巧,更要涉猎军事训练与政治实践。
骑马、击剑、游泳、投枪、打猎、弈棋、吟诗,还有他国语言,皆是必修之课。
这些技能,对我而言不过是寻常罢了。”
朱由校闻言,心中略感诧异。
他虽知晓西方贵族重视教育,却没想到女子竟能接受如此全面的训练。
“我听闻西方贵族女性的教育,多是为了培养‘未来的贤妻’,学习针织、琴艺便已足够,竟也会涉猎军事与政治”
安杰丽卡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这位大明皇帝对西方的了解,早已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轻轻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发丝,语气柔和了几分。
“这全赖我有一位开明的父亲。”
“家父是葡萄牙的贵族,向来主张出海拓疆、兼容并蓄,从不认为女子就该困于后宅。
若不是他,我如今怕是早已嫁作人妇,终日相夫教子,哪里能远渡重洋,来到大明见到陛下”
朱由校静静听着,心中暗自思忖。
西方这个时候的男女之别,和大明也没什么区别,女子想要挣脱束缚,也需依赖“开明父亲”的特例。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的西方文明,还并非如后世那般超过东方。
他抬头望向教场尽头的天际,阳光正好,万里无云。
心中忽然涌起一个的念头。
所谓文明,从不是固步自封的礼教,也不是虚无缥缈的口号。
谁强,谁就能定义文明。
谁能引领世界,谁的文化就能成为潮流。
汉人的文化源远流长,既有经世致用的智慧,又有兼容并蓄的气度。
如今大明火器精进、水师渐强,宗室与儒学的改革也在稳步推进,假以时日,定能扬帆出海,将汉家文明传遍寰宇。
大明朝,终将成为照亮世界的灯塔,让四方夷狄皆俯首称臣,让天下都遵循大明的规则,认同汉家的文明!
他转头看向安杰丽卡,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使者说得好。真正的贵族教育,当是开阔眼界、锤炼本领,而非困于性别之见、礼教之缚。
大明正欲开拓寰宇,使者若愿促成两国通商,朕不仅可卖纺纱机与火器,更可让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通过葡萄牙的航线,销往西方的每一个角落。”
安杰丽卡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见朱由校表露深度合作的意向,立刻抓住机会,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与引诱,主动开口:
“陛下,不知是否烦心小琉球一带的海盗之事”
“海盗”
朱由校眉头微挑,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小琉球(台湾)海域的海盗以李旦为首,虽时常劫掠商船,却远未到让大明焦头烂额的地步,她此刻抛出这个话题,定然藏着更深的谋划。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葡萄牙人估计没安好心。
安杰丽卡迎着他的目光,强压下心中的忐忑,继续说道:
“小琉球海盗盘踞多年,不仅扰乱海上商路,更是两国贸易的阻碍。
我葡萄牙海军熟悉南洋海域,愿意协助大明海军铲除这些跳梁小丑,为通商扫清障碍。”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终于露出了真实意图:
“若是陛下有诚意促成合作,或许可以允许我国在小琉球划定一块区域,作为海军休整、商船补给的据点。
也好就近协助大明巡查海域,抵御海盗与其他西洋势力的侵扰。”
“据点”
朱由校嗤笑一声,眼底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
他哪里听不出这“据点”背后的猫腻
分明是想效仿澳门的模式,在台湾谋取一块殖民地,进而取代李旦的势力,垄断通往日本的商路!
这些西夷,骨子里就带着掠夺的本性,稍有机会便想蚕食大明的领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当即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不带半分转圜的余地:
“李旦之流,不过是些苟延残喘的跳梁小丑罢了。
我大明水师只需一出动,收拾他们易如反掌,何须劳烦葡萄牙费心”
话音未落,他向前一步,玄色劲装在风中猎猎作响,周身的气场骤然凌厉起来:
“至于你说的‘安营扎寨’,澳门本就是我大明的领土,你葡萄牙不过是借地暂居,每年缴纳五百两银子的租金,便敢将其视为己有”
他眼神如刀,直直刺向安杰丽卡:
“如今你竟敢觊觎小琉球,胃口未免太大了些。
若是葡萄牙愿意安分合作,通商、贸易皆可谈。
可若是执意要染指我大明领土,朕不介意即刻收回澳门,将你们的人尽数驱逐出境!”
“轰”的一声,这番话如惊雷般炸在安杰丽卡耳边,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竟被朱由校一眼看穿,更没料到这位年轻帝王如此强硬,直接拿出收回澳门作为威胁!
澳门是葡萄牙在远东最重要的据点,一旦失去,葡萄牙在南洋的贸易网络将彻底崩塌,多年经营的心血毁于一旦。
她强装镇定的表情瞬间瓦解,慌忙躬身辩解:
“陛下息怒!外使只是随口一提,并无他意,不过是想为两国通商略尽绵薄之力,还请陛下莫要放在心上。”
朱由校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冷笑不已。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她生得再美艳,说得再动听,骨子里的掠夺本性也不会改变。
他之所以暂时容忍葡萄牙在澳门的存在,不过是眼下大明需集中精力改革内政、发展水师,暂时无暇顾及罢了。
待日后大明水师足够强大,殖民地遍布南洋,别说收回澳门,便是拿下吕宋、马六甲,也并非难事。
毕竟
自南宋以来,便有无数汉人迁徙至此,开垦荒地、建立聚落,如今已是吕宋不可忽视的势力。
有这些华人作为根基,大明将来经略南洋,定然事半功倍。
“最好如此。”
朱由校语气冰冷。
“朕可以与你通商,卖你纺纱机、火器,甚至开放更多港口与你贸易,但有一条底线绝不可触碰。
我大明的领土,一寸也不容他人觊觎。
若是再让朕听到类似的话,休怪朕不念两国邦交!”
安杰丽卡连连点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再也没了先前的从容与自得。
她此刻才算真正明白,眼前这位大明皇帝,不仅英武不凡、视野开阔,更是心狠手辣、底线分明。
想要从他手中谋取领土利益,简直是痴心妄想。
是夜。
安杰丽卡浑浑噩噩地走出紫禁城,她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辞别姜半夏,如何登上返回四夷馆的马车。
她只知道自己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朱由校那锐利的眼神、不容置喙的语气,还有西苑内教场那些威力惊人的火器,以及宴席上琳琅满目的珍馐。
那顿晚膳的奢华,远超她对“盛宴”的所有想象。
尚膳监的厨子仿佛知晓她的口味,既有大明特色的龙凤呈祥、佛跳墙,汤汁浓郁、食材鲜美。
又有西洋常见的煎牛排,外皮焦香、内里鲜嫩,搭配的黑胡椒酱汁地道得让她恍惚以为回到了里斯本。
更别提那些琥珀色的威士忌、醇厚的白兰地,还有她从未喝过的桂花酒、青梅酒,入口清甜,后劲绵长。
她本想借着饮酒稳住心神,却越喝越昏沉,心中的震撼与敬畏交织,最终在酒精的作用下彻底失了方寸,连自己是如何被随从扶回四夷馆的,都毫无印象。
翌日清晨。
安杰丽卡悠悠转醒,头痛欲裂,宿醉的眩晕感尚未褪去,昨日与朱由校相处的点点滴滴却如潮水般涌来。
帝王从容的谈吐、对西方局势的精准掌控、火器演示时的震撼、提及领土时的强硬底线,还有骑射场上那英武挺拔的身影……
她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庭院中含苞待放的海棠,心中长叹一声。
曾经,她听信传教士的描述,以为大明是一艘腐朽破败的旧船,君主愚昧、百姓困苦,只需稍加施压便能谋取利益。
可亲身经历这几日,她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哪里是即将沉没的破船
分明是一头沉睡未久便骤然苏醒的东方雄狮,獠牙锋利,爪牙强健,正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缓缓睁开双眼。
她必须立刻返回葡萄牙,说服王室彻底改变对大明的策略。
若再将大明视作日本那般可随意拿捏的弱小国家,只会招致灭顶之灾。
这个帝国,早已具备与西方列国平起平坐的实力,甚至在远东的大海之上,用不了多久,它便会成为无可争议的霸主。
先进的火器、庞大的水师、辽阔的疆域、富庶的物产,还有一位视野开阔、雄才大略的帝王,这一切都预示着大明的崛起已不可阻挡。
如何限制这个帝国的扩张速度
如何在它的崛起浪潮中为葡萄牙谋取最大利益
如何平衡与其他西洋国家的关系,避免被大明逐个击破
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让她愈发感到紧迫。
这不仅是葡萄牙的难题,更是所有海权国家都必须面对的严峻挑战。
安杰丽卡不再耽搁,在四夷馆又停留了三日,一方面整理此次大明之行的见闻与谈判细节,另一方面暗中观察北京的市井与军备。
从北京到达天津,天津港口内商船云集,既有大明的福船、广船,也有西洋的多桅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