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番外】那个少年(傅斯寒VS许溪)(1 / 2)
光影斑驳的灰白墙壁上,老式时钟不知疲倦地走着。
秒针机械又麻木的声响,使整个狭窄的房屋更显孤寂冷清。
略显陈旧的木质沙发上,少年姿态懒散地坐在上面,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后脑枕着坚硬的木质靠背,一动不动地望着时钟。
大片大片的橙色夕阳打在他的眉骨上,与高挺的鼻梁投下一抹暗影,那双狭长眼眸隐藏其中,目光平静如死水。
他的容貌轮廓介于青涩少年与男人之间,眼角眉梢已经多了一抹成熟。
明明是那么俊逸出尘的面容,却因为神色太冷,就像美术馆中,一件被遗忘了的漂亮雕塑。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天,等了三天。
可他等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他真的……被抛弃了吗?
这个问题他已经自问了无数次,起初可能还会犹豫。
可此时,他深信不疑。
是的,他被抛弃了,被他唯一的亲人抛弃了。
他的妈妈爱上了一个陌生男人,趁着他去上学的时候,带上行囊,和男人私奔了。
她把自己这个和她相依为命了17年的拖油瓶,彻底留在了这栋有着他们无数快乐记忆的房子里。
再没有回来。
明明他很快就会成年了,他可以自己赚钱,可以不依靠家里,可以离他们远远的,只要能看着妈妈幸福就好,不去打扰他们。
可她为什么还是不要他呢?
可能……他真的是个累赘吧。
他就是个意外到来的东西,是因为妈妈的仁慈,才没有在离婚之后发现怀孕而打掉他。
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又精心养了他17年,她已经……很好了。
面前茶几上摆放着几个餐盒,里面的饭菜未动,早已冷掉。
是那个从未见过的亲生父亲送来的。
他在房间里坐了三天,那个父亲就在门外等了三天。
房间隔音不好,他能听见他在门外刻意压低的讲电话的声音。
他好像很忙,像是个大老板,停在家门口的那辆车,也是南城这个小城市很难见到的。
所以妈妈才说,她配不上他。
但不管怎样,他对父母双方而言,都是那个多余的。
无论是17年前,还是17年后。
房门被轻轻叩响,男人一身质地精良的黑色西装,步伐沉稳地走进来,手中还拎着几个餐盒。
他视线落在少年的脸上,又移到茶几上原封不动的午饭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可这次,他却没有像前两天一样放下新饭,再拎起剩饭离开,而是将手中的餐盒放在茶几上,坐在了少年身旁。
傅斯寒眼珠轻轻动了动,却没看他。
傅正宇沉吟片刻,开口:“你妈妈既然让我来接你回去,就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不会再回来了。”
顿了顿,他轻声叹息:“就像当年一样,她抛下我和芸伊离开,消失了18年。”
傅斯寒面无表情地盯着时钟,看着那短短的时针已经快走到数字6,分针也即将走到12。
一旦它们变成一条直线,她便离开了整整三天。
他们两个,就会像这两个指针,朝着不同方向走去,再不会有交集。
傅斯寒没说话,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连眼睛都懒得眨一下。
傅正宇犹豫着抬起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小寒,我知道你暂时无法接受这件事,但你这样不吃不喝,也无济于事。跟我回家吧,爷爷和姐姐都在等你回去呢。”
傅斯寒没回答,眼睁睁地看着秒针哒哒哒地走过一圈又一圈,分针和时针也在悄无声息地移动。
最终,它们走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位置。
傅正宇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心思才能把他带走,甚至想着不如直接把人敲昏抗走得了。
可在他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的六下敲钟声时,发现面前的少年居然缓缓地站起身。
他黯淡的目光在整个空间缓缓地扫过,最终抓起身旁的那个黑色书包,嗓音带着一丝毫无温度的低哑:
“走吧。”
-
傅家老宅坐落在海城郊外,四周山明水秀,风光亦如织锦。
院门前是一片开阔平地,两旁栽种着翠竹,葱茏林立。
虽是赤日炎炎的盛夏,竹林中穿过来的风,却夹杂着一丝竹香与清凉。
傅斯寒跟随着那个高大伟岸的男人,一步步踏进这片未知领域。
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条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精美菜肴。
他眼风扫过,饭菜多以南城口味为主。
他和妈妈在南城生活多年,自然对这些菜肴感到熟悉。
心中那被厚重积雪覆盖的冰层,似乎被风吹起一层雪沫,纷纷扬扬地迷了人眼。
爷爷是个看起来慈祥的老人,姐姐虽然性子冷漠,但也会偶尔给他夹菜。
傅斯寒沉默地低头吃饭,耳边传来他们自然熟络的对话声。
“小寒的高中找好了吗?高三是关键的时候,他又是插班生,可马虎不得。”傅敬森对傅正宇吩咐,
“我看那个明辉高中就不错,听说里面80%的老师都是博士研究生,省级各学科带头人,也和海外高校合作,毕业后可以直接出国留学。叶家那小子不就在那所高中吗?咱们两家关系不错,他们年龄又差不多大,肯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傅正宇抬眸看了一眼傅斯寒,才转头对傅敬森低声回答:“那是一所全封闭学校。”
“全封闭”几个字就让傅敬森立刻改口:“那不行,那不行,再找其他好的,不能住校。”
傅芸伊难得出声:“那学校就是个富二代大少爷集中地,有几个好好去学习的?听说里面夜夜笙歌,主打一个‘纵情享受当下’。不如考虑去海城一中,都是各个区考上的尖子生,我还能找一下当年教我的老师,也能格外照顾照顾他。”
傅正宇不置可否,放下筷子,沉声:“学校这面我已经挑了几个合适的,这几天准备带小寒都去转转,还是要听听他的想法。”
“你说得对,还是要孩子感兴趣才行。”傅敬森点头。
傅正宇看向傅斯寒:“小寒,你的意思呢?”
傅斯寒刚好吃完最后一口米饭,他放下筷子,整齐地竖向摆放在饭碗右侧。
“不用这么麻烦。哪个学费少,就去哪个。”
说完掀起眼皮,看着三人错愕的脸,又补了句:
“我会出去打工,这笔钱很快会还给你们。晚饭很好吃,谢谢。”
少年眉眼清俊,面容明明与这几人都有几分相似,可态度却出奇的淡漠。
他就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动物,被好心人投喂些食物,既怀有感恩之心,却又保持着疏远的距离,甚至还有一丝想要泾渭分明的戒备。
可大家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并没有介意。
傅正宇沉默几秒,开口:“你是我儿子,花我的钱是天经地义的,还什么还?”
傅斯寒不置可否,无声地拉开椅子,站起身:“我吃好了。”
-
傅斯寒住的院落是临时整理出来的。
听说以前一直空着,没人住,里面的家居摆设不多。
他回来得仓促,还没来得及准备太多。
傅正宇说明天要带他亲自去挑选一些喜欢的东西,可却被他婉拒。
他对居住环境没什么要求。
只是个暂时住所罢了,等他高中毕业,成年之后,就会从这个地方搬出去。
当晚,傅斯寒躺在床上,却始终没有困意。
明明三天没怎么合眼,可却怎么都睡不着。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就连这夏夜流淌的微风,都带着陌生的燥热。
他起身离开了房间,沿着院子外面的小路,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着。
远处有水声流动,他记得那里是一片人工湖。
寂静的竹林空隙,湖面泛起星星点点的光亮,像揉碎了的月光。
他抬步刚要过去,却听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他无意偷听别人讲话,转身正要离开,忽听那女人问道:
“大少爷这个时候回来,是争家产的吧?”
男人回应:“不好说,听说那位夫人当年走得特别果决,连刚两岁的女儿都不要了,而且一分钱都没拿走。不过确实不明白,她这会儿把儿子送回来干什么?”
女人:“说不定当时不知道怀了孩子呗,生下来才发现是个男孩。而且这么多年,大爷一直没结婚,膝下更是只有一个女儿,她动了心思,把儿子送回来继承家业,不是很正常吗?”
男人冷哼了声:“我都替先生感到不值!这么多年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眼看着岁数大了,却凭空多了个这么大的儿子,也不知背后要被他们母子榨多少好处呢。”
女人:“话说回来,他们做没做亲子鉴定啊?别混淆了血脉,这么大的家产如果落在外人手里……”
男人低声打断了她:“应该不可能,你瞧大少爷那张脸,几乎和先生一模一样的。哎,我只是觉得心里特别膈应,这么多年不回来认爹,先生才接管公司多久啊,就要被这个亲儿子惦记上了……”
傅斯寒没再听下去,转身走了。
明明是盛夏,可他的一双眼却冷得像是淬了冰。
第二天一早,他连早饭都没吃,就直接离开了老宅,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海城闲逛。
他找了几个招聘兼职的地方,可因为年纪不够,身份证一拿出来,直接被劝走。
傅斯寒耐着性子和对方掰扯:“我17了,16岁以下的才是童工。”
可几家招聘的居然都是统一口径:“18岁以下都是未成年工,受劳动法特殊保护,不让排夜班也不让加班的,还有工作时间限制,招聘你这个年龄的太麻烦……”
他就这样逛了一天,找了一天,最后肚子都饿了。
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小胡同,看到一家馄饨小店,直接走了进去。
老板是个身材略胖的中年人,见他进门,立刻笑容可掬地和他打招呼:
“小伙子,吃馄饨啊?今天店里只有玉米鲜肉和荠菜的了。”
“要一碗玉米的吧。”傅斯寒淡声说道。
“好嘞,找地方坐哈!”老板直接去了后厨。
傅斯寒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面香味和新炸的辣椒油味混合在一起,不住地往鼻子里钻。
肚子更饿了。
虽然是饭点,但店里却没什么人,很清净。
几分钟之后,老板端上来一碗馄饨,还带了一碟青菜。
“今天人少,青菜还剩了些,就当赠送的。”老板笑呵呵地说道。
傅斯寒道了声谢,拿起勺子慢慢吃着馄饨。
老板瞧了他两眼,随口问了句:“你是一中的学生?”
傅斯寒摇头:“不是。”
说完他抬眼扫过斜前方穿着校服的一个男生,后背上印着四个字:海城一中。
他记得傅芸伊提起过这所高中。
吃完馄饨之后,趁着老板来收餐具的时候,傅斯寒问他:“老板,招未成年工吗?我17了。”
老板打量了他两眼,忽地笑了:“行啊。”
就这样,傅斯寒当天就和老板签了合同。
老板姓安,家里有个儿子刚上高一,就在这所高中上学。
傅斯寒便多打听了几句。
“海城一中是公立高中,一学期学费1000出头,算是海城最便宜的高中之一了。餐费、书本、校服,住宿,再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一学期加起来不到1000块。不过这学校教学质量确实是很高的,而且能考进来的都是各区的尖子生,学习氛围很不错。”
说到这人,安叔上下打量他一眼,试探地开口:“一些家庭贫困的,还可以申请国家助学金。”
傅斯寒扯了扯唇,那他应该申请不了。
安叔见他神色清清冷冷的,似有心事,便笑着又说:“反正还一个暑假呢,慢慢来,学费的事别着急。”
傅斯寒点了点头:“我明天一早过来。”
“行,晚点也没事,反正现在暑假,店里也没啥客人。”
告别安叔之后,傅斯寒走出了胡同。
看着日落西山,橙色夕阳铺洒了整片天空,就像从南城离开的那天。
他迈出去的脚步格外沉重。
要不是需要一个法定监护人,他怎么也不会再踏进那个家门。
争夺财产?
他不屑地扯了扯唇。
狗屁。
他扣上卫衣帽子,双手插兜,眉眼倦怠地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经过一个胡同口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放了我吧,我真没有钱……”
傅斯寒停住脚步。
另一道男声响起:“老子可是跟你几次了,你每次进的都是那个有钱人家的大门,别以为我不知道!”
女孩声音轻颤,却依旧和声细语:“我只是他们家佣人的女儿,我没有钱。”
“我当然知道。”男人声音突然多了些玩味,“小妹妹,你如果真是千金大小姐,我也不敢堵你啊!是佣人就更好啦,有钱人家就连一块地砖都是很值钱的。这样吧,你随便从里面顺点东西出来,好好孝敬孝敬我,以后我就不找你麻烦了,怎么样?”
女孩强压着恐惧反驳:“那是人家的钱,不是我的,我不会做这种事。”
男人终于不耐烦了:“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臭丫头,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你就不会听话是吧?啊……你敢咬我!”
胡同中传来挣扎厮打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女孩被捂住嘴的呜呜声。
傅斯寒眉目微沉,心头烦闷。
他初来乍到,本不想招惹麻烦,可那男人不堪入耳的笑骂声,终是刺激到了他,刚要转身,就听男人厉声怒骂: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老子今天就好好教教你该怎么听话懂事!”
牙齿轻轻磨了磨,少年目光阴郁地掉头回去。
胡同中,女孩被压在墙上,蹭了灰尘的Polo衫校服被撕扯开,露出纤细的锁骨,但因为领口阻碍,衣服扯不下来。
身材比她魁梧许多的男人紧紧地压着她,一手钳制住她胡乱挥着的手,一手捏着她的脸要强吻。
女孩抿紧嘴唇拼命扭头,两条腿也不住地乱踢,似乎踢到了对方的要害,男人疼得闷哼一声,当时暴怒,捏着她的脸用力向墙上撞了一下。
沉闷的撞击声中,夹杂着女孩痛苦的低叫。
男人捂着
可是,不等他动作,却感觉胡同口洒进来的光被遮住大半。
他忽地转头,瞥见不远处站着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
对方穿着黑色短袖连帽卫衣和深色牛仔裤,宽大帽子扣在头上,遮住刘海和眉毛,可那双眼却冷而阴郁。
看身高和体型,应该还是个学生。
男人没好气地骂道:“滚!”
傅斯寒依旧双手插兜,淡漠视线扫过女孩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的狼狈身影,又落回男人脸上,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嘲弄。
“你有手有脚,不去找点事做,偏要向一个小姑娘要钱,还要不要脸。”
男人脸色蓦变,也顾不得面前的女孩,直接朝胡同口走了过来。
“臭小子,想英雄救美啊?”
傅斯寒依旧双手插兜站在那里,姿态嚣张:“我已经报警了,你如果想动手也可以,看看是我们结束得快,还是海城这面的出警速度快。”
男人果然停住了脚。
他冷眼打量着傅斯寒,眼眸微微一窄。
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女孩,轻哼了一声,掉头从胡同另一端快步跑了出去。
傅斯寒也没追,视线再次扫过那女孩单薄清瘦的身体。
她穿着海城一中的校服,低着头,纤细手指捂着后脑,刚才那下显然被撞到不轻。
齐耳短发,这会儿已经有些凌乱,耳边别着一个粉色兔耳发卡,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少年垂眼看了几秒,没心思安慰人,转身走了。
可他刚走到胡同口,却听身后传来女孩娇娇软软的声音:“谢谢哥哥。”
傅斯寒身形一顿,淡漠的眸中迅速掠过一丝异样,难得好声回了句:“女孩要有自保的能力,以后小心些。”
说完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接下来几天,傅斯寒白天都在馄饨店打工,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他忘在脑后。
可这天在馄饨店的时候,他却再一次遇到了那个男人。
男人也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
“哟,见义勇为的少年啊,海城市局没给你发奖金是吗?怎么还在这里打工呐?”
傅斯寒像是没认出他一样,眉目低垂,声线平静地问了句:“三位吃什么?”
“我吃你妈!”男人突然抄起桌子上的筷笼,直接砸向傅斯寒的脑袋!
他那天在胡同附近绕了半天,发现根本没有警车过来。
这才意识到被这臭小子骗了,果然是狐假虎威!
他这口气憋了好几天,如今终于逮到了机会,身旁又有两个帮手,自然不打算再放过他。
哪知傅斯寒早有准备,迅速躲闪,铁质筷笼砸偏了,筷子撒了一地。
听见外面的声响,安叔连忙从后厨中跑了出来,“各位各位,快消消气!”
说着就把傅斯寒拉到身后,一脸憨厚地笑着:“我们店员年纪小,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我替他向各位赔个不是!这样,今天这顿我请客,你们想吃什么,全都免费!”
“老子吃不起这几个馄饨啊!”男人一脚踹开了旁边的桌子,连带着上面摆放着的还未收下去的面碗全都摔碎了。
零散的几桌客人都躲得远远的,有的还悄悄拿出手机要报警。
男人察觉到什么,拎起一旁的酱油瓶,对准其他客人。
“谁敢报警!老子就弄死谁!”
说罢,他视线看向站在安叔身后的傅斯寒,嚣张地一挑眉:“臭小子,不是想和我动手吗?来啊!今天你不把老子弄死,老子就弄死你!”
安叔还想劝什么,却被男人一酱油瓶砸到了脑袋!
“滚!有他妈你什么事!”
变故发生得太快,红褐色的液体顺着安叔的额头流了下来,也不知里面是不是掺了血迹,一瞬间就刺激到了某人的神经。
傅斯寒伸手扶了一下安叔,目光阴晦地上前,像一只在暴走边缘的小狮子,抬起一脚,直接踹在男人的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