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1 / 2)
新车牵回学生宿舍那条小路的时候,天已经灰了。
夕阳像抹不开的旧锈迹,落在飞鸽的车架上,黑得发深。
阮时苒没急着上车,她站着打量那辆自行车——不是欣赏,是要记住它。
每一块钱,她都是咬着牙掏的,她得把这车认得清清楚楚。
宋斯年推着车,问:“先骑?”
她摇头:“你先。”
他说:“你买了一半。”
“你也买了一半。”
两个人争得很平静,却谁都不让。
很像在说:“你别先享受。”
又像说:“你先安心一点。”
最后,阮时苒一把扶上车把:“我先。”
她骑上去,脚一踩,车子稳得像要带她冲出去。
链子刚上油,轻得像风。
她骑出去两米,又突然回头:“你不上来?”
宋斯年愣了一下:“你让我跟着?”
“你不跟,我怎么骑?”
他说:“你骑,我看。”
“看什么?”
他句子断得干净:“你摔不摔。”
阮时苒想骂,但心里突然暖了一下——这个人不是怕她摔,是怕她摔了怪他。
她没再说话,踩了一圈。
风挤进衣袖,裙摆被车轮气流往后扯,有点冷,心却热。
骑到路口,她停下来,把车把往他那边推过去:“换你。”
他接过车,却没马上骑。
他调整了座位,拧了一下车铃,再踩了两下踏板——比她谨慎多了。
她在旁边看着,突然觉得……这个人骑车比做题还认真。
骑出去后,他的速度慢,比她慢。
她忍不住说:“你骑这么慢?”
“护链新。”
“又不是玻璃。”
“慢磨合。”
她气笑:“自行车哪还要磨合?”
“有。”
他一本正经,像在讲课。
她想怼,却又无从下嘴,只能跟在旁边走。
走了几步,她觉得有点不对——他骑慢不是谨慎,是为了不把她甩开。
她突然停下脚步:“我不上车,你就骑不快?”
他停下来,抬眼:“你希望我快?”
“那你希望我慢?”
两个人一句一句,像掐架,却又像互相确认步子。
她倚着栏杆,小声道:“骑快也不等于丢下我。”
“走快也不等于丢下我。”
他回一句。
这话像是把什么藏着的东西挖出来摆在光里。
她抬头看他:“你怕我被甩?”
“怕你觉得被甩。”
不是怕失去,是怕她不舒服。
不是怕她离开,是怕她心里退回去。
她第一次意识到——
他比她更小心。
不是小心追不到她,是小心伤到她。
她轻轻呼一口气:“那就一起慢点。”
“可以。”
“但以后我要学快点。”
他看了她一眼:“我等。”
等她快,也等她慢。
等她不害怕,也等她敢承担。
她终于坐到后座。
没有搂他,也没有挨太近,只是握住后座两侧的铁架。
不靠,是她的体面;不躲,是她的靠近。
刚骑出去两米,车链子忽然“咯哒”一声。
掉链——第一天。
宋斯年脸僵了半秒:“磨合。”
阮时苒憋笑:“你磨合得太慢吧?”
他下车检查,手指沾上黑油,眉头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急:
“下一次你来修。”
阮时苒愣:“为什么我修?”
“你也买了一半。”
她想反驳,可又觉得他说得对——不是让她依赖,而是让她参与。
她蹲下来,看他复链的动作,发现他也不是多熟练。
他慢慢试,慢慢扣,像在学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忽然说:“我第一次做不好怎么办?”
“我第一次也做不好。”
她抿嘴,咬住笑意:“那谁好一点?”
“谁在意一点,就好一点。”
一句话,让她心口轻轻撞了一下。
不是比能力,是比在不在乎。
链子修好了,他站起身:“继续。”
她拍拍他裤脚:“油蹭到你了。”
他看了一眼,不急着擦:“那你以后记得擦。”
“我擦你裤子?”
“你擦自己,别把车弄脏。”
她愣了两秒,恍然大悟——
他不是叫她照顾他,是叫她照顾这辆车,照顾他们共同的东西。
骑回去的时候,她没有再抓铁架。
风吹得她耳朵发热,她稳稳坐着,心里一句话反复晃:
这不是一辆车,是一段生活。
不是谁送给谁,是谁跟谁一起扛着。
回宿舍前,她突然说:
“以后链子掉,我修。你帮我扶车。”
“好。”
“你不准说我笨。”
“你敢修,我不敢说。”
周三傍晚,天像被人搅乱的浆糊,灰沉沉压下来。操场稀稀落落,风顺着衣领钻进去。
阮时苒照例在教学楼门口等宋斯年。
自行车今天归她骑——这是两人约好的“换日”。
她握着车把,心里奇怪地紧张,好像不是骑车,而是要考试。
宋斯年从楼里出来,看见她站得笔直——不是端着,而是不敢乱动,怕弄坏车。
“你又紧张?”他问。
“我骑得不稳。”
“你骑得稳,我才不敢放手。”
他随口一句,却像是多少信任、又多少调侃。
她哼了一声,骑上去。前几米顺顺当当,她甚至有点飘飘然,感觉自己适应得不错。
结果拐弯时,“咔嗒——”
链子掉了。
真的掉了。
她和车一起打了个斜,幸亏她脚撑得快,不然连人带车就倒地了。
她愣着,也不说话。
宋斯年走过来,把袖子撸了一半:“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我不能一次比一次丢脸。”
“你上次没丢脸。”
“你上次也没修好。”
两个人像在吵,却谁都没生气,反而谁都想比谁更能干。
阮时苒蹲下,手指伸到链条里。油腻的铁齿像在咬她,小心一点就滑,狠一点又怕弄断。
“你别看着我。”她咬着牙。
宋斯年退开半步:“那你叫我,我再看。”
“你先闭嘴。”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她对链条一通捣鼓,越弄越乱。
链条卡了个死角,她手指抖了两下,差点夹到肉。
“疼?”宋斯年听见她抽气。
“没事。”她不承认。
“让我。”他半跪下来。
她不肯让:“我再试一次。”
“你已经试三次了。”
“第三次还没完。”
他说不动她,就蹲在旁边等。
不是急着帮,而是陪着她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