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爱甚者卑(2 / 2)
下瞬一只寒手扼住她脚腕,反手一翻扯将她掀摔在地,陈擅熬了几日,才因断神睡着,惊醒后并未看清人,已要直接拧断对方脑袋。
脖要被压断,木漪额头青筋暴起,抬手就直戳他眼眶:
“是我……”
陈擅眼里被她抠得辣出泪来,听声音认出来了,手上力度戛然断收,但仍听得细微的“咔嚓”一声,将她骨头拧了脆响。
木漪脖颈僵住。
他默道∶“别动,我帮你复位。”
左边三指撑她下颌固定,右边单手一拧,她神经里的那根线濒临拉断,之后嗡嗡一阵,眼前恢复了清明。
看清他此时模样,眼里都是红血丝,眼眶发黑,脸颊饿的内凹,黑髯已乱生了满下巴。
虽未鞭笞受刑,却也扎扎实实受牢狱之苦磋磨。
他站起来,一把将她拽起身,语气冷淡,不留什么情面∶
“你来干什么。”
“救你。”木漪,“现在跟我出去。”
说着,将腰上的短刀丢给陈擅,走绕到他后面,“外面有两个人,交给你来解决。”
陈擅去了。
木漪掏出胸前藏的骨哨,愤力一吹,那等在外头的亲信接讯,便也冲去私牢门前与门守厮打一处,破开牢门,与他们二人里应外合。
私牢并不大。
木漪跟在陈擅后面,陈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很快开出道来,在廊道出口与进来的人汇合。
木漪打量门前延来的尸体,却不见与她对暗号的人,愣神间被绊了一跤,陈擅低斥:“你在干什么?这时不要分心!”
说罢直接拉住她的手往门外跑。
可方见牢门,牢门却突然从外一关,一阵弓弩密如雨来,掀倒了走在前头开路的陈家七人。
两根射在她与陈擅脚边,逼迫二人止住脚步。
陈擅下意识将木漪拦到自己身后,木漪却在看见来人后,立即将陈擅一推,站至最前,与来人对视。
明明说着恨对方。
却又总是目中只剩彼此。
陈擅盯着木漪,怒火中烧,“你们两个究竟想要怎么样?!”
木漪没有理睬陈擅。
直待那片落在牢门上的单影变清晰,谢春深穿着暮紫的出水广袍,肌肤苍白甚雪,头发都不及挽起。
他身边跟着的,是方才与她对暗号的人,木漪明白过来,如果他在廷尉府,绝不可能赶得过来:
“根本就没有什么暗号,你猜到我会来此处,只等我自己上钩。”木漪轻轻问,“你的病也是装的?”
谢春深不答,他低垂着眸,冷声道:“救他出去,之后呢?私奔么。”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都对我做了什么?!”木漪声调意外平静,“我不想在这里跟你吵,让我们走。”
“让你们走,”谢春深本想微微一笑,可他笑不出来,只有沉黑的脸上,像夜那般渗出皮肤筋脉的青紫,绽在他脸上,竟能直观地让她感受到他此时的脆弱和疼痛。
陈擅一把将她拉过来,“废什么话?!”对谢戎说,“今日,要么我死在这里!要么我带着她出去!谢戎,一个人心之所趋,你强扭不得!”
谢春深只是敛袖,微微一垂眸,那些人便朝陈擅和其余人碾了过来,木漪大惊失色地要去阻拦,甚至以身为盾,直接挡在陈擅面前,摆明了要以命相护。
这一幕,看的谢春深整个人都被火燃尽了,他原本就起着热,此时更是胸口在烧,聚在未痊愈的疮口处不断冲撞着伤口。
太过清晰的疼。
他两步跨去,在乱中强行将她与陈擅分开,拽到了自己怀里带到一边,一手绕过她肩胸,控住她的头,让她眼睁睁看着饿了几天的陈擅与这些人厮斗,渐渐没了外助,落于下风。
时而肩被割伤。
时而脚被刺破。
她不愿意,在他怀里拼命挣扎,不管不顾,掌心推在他的伤口处,几乎让他伤口处的神经绞痛得一窒,忍不住吸气,质问:“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叛我而去?!”
可回应他的,却是她拔簪刺在他的小臂上。
没了簪子束缚的头发瀑布般散下,她的情感被头发掩埋,手上毫不留情地用力刺去。
“我实在是太恨了,”木漪含泪向他,“你只想着你自己,从没有想过要给我,我想要的生活。”
刺完,手掌心同样抽筋痉挛,凉意灌入心肺,她抖着手,哽咽道,“放开我……”
谢春深眸色深不见底,含一抹伤,不肯放。
她便咬破了唇,将那簪子从他身体里拔出,引得他躯体一耸,呕出一口淤血。
洒在她脚面上。
木漪的泪水滴在鞋上,她是被气的,也是被自困后,过于深的无奈所趋,而掉的这滴泪。
泪水化开了他的血。
木漪这回抬手将簪子对准了自己,“放手!”
见他执着、不信,木漪一昂首,手一送,簪子已戳破了外皮,往血脉里捅去。
谢春深眼前刺明,耳边亦有洪雷炸开,他心一停,几乎是一瞬便松开她的手腕。
“让他们住手,否则,我死给你看。”
谢春深闭眼,将眼眶里的潮意用这种方式含回去,可那股潮酸向内,又继续更深地酸到了四肢百骸里:
“……都住手。”
那些人听令,犹犹豫豫地停下了对陈擅一人的凌虐。还剩下稀稀拉拉的三四陈家人,陈擅借匕发力撑起身,将这三四人扶起,之后他看向木漪。
上去牵住了她的手,“我们走。”
待他们消失,谢春深才敢睁开眼,他背过身去昂头,任那行泪流下。
他始终不觉得,自己究竟错在哪里,要论错,错在当初,第一次留下了她的性命。
却无异于自斩手脚,自养软肋。
爱甚者更卑,谢春深自厌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局,是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