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杨柳依依送归棹(2 / 2)
安平郡主离京北上之时,尚是少女,文嬷嬷那时即便在宫中也是豆蔻年华,也并非等闲能见。
数十载光阴流逝,少女已成老媪,若非极其深刻的渊源,谁能一眼认出?
东家不必过于担忧嬷嬷与郡主的关系。
只是,尽量莫要让王爷见到嬷嬷便是。
倒非有什么旧怨,实是嬷嬷当年因技艺超群,是荣退出宫。
但若消息传开,难免引得某些权贵心生贪念,欲强掳了去私用。
因此,旧日相识,能避则避。
好在扬州地界,从宫中出来的老人不多,东家不必过于忧虑。”
听得此言,望舒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便在零落院陪着卢先生、抚剑用了顿简单的午食,方才回自己院中歇息。
眼见兄长病情有望,她心中阴霾驱散大半,只觉得连午后的阳光都明媚了几分。
然而,这番轻松并未持续太久。
傍晚时分,派去城门口等候的小厮飞奔回来禀报,王爷和少爷们的车马已近府门。
望舒忙迎出去,只见一行人归来得极晚,天边已只剩一抹残霞。
去时精神奕奕的东平王,此刻几乎是半靠在小太监身上挪下马车的。
面色疲惫,连眼神都有些涣散,显然是累极了。
望舒心下大惊,连忙看向御医。
御医也是满面风尘,疲惫不堪,眼中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他压低声音对望舒道:
“夫人放心,王爷只是体力透支,歇息过来便好。
可喜的是,此番纵情山水,王爷心中积郁多年的闷气似乎散去了不少。
心境开阔,于病情大有裨益。
只是今夜需用好药浴解乏安神,还望夫人备下。”
望舒连忙道:
“府中常备了几种解乏的药浴包,我这就让人取来,请御医过目,看哪种合用。”
她即刻命人将五种药包都取了来。
御医逐一仔细验看,最后选定了其中一种,拆开仔细检视了内里药材,点头道:
“夫人准备周全,就用此包吧。”
王爷已是连摆手说话的力气都无,只想立刻倒头就睡,晚食也拒了。
望舒急忙劝道:
“王爷,空腹不宜药浴,更伤元气。
多少用些粥菜,泡了药浴再睡不迟。”
她早已命人备好了清淡易消化的晚膳,还有一小壶温好的、特意准备的解乏提神的桃花酿。
这顿晚膳,桌上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归来的几人,包括一向注重仪态的云行简,都显得有些狼吞虎咽。
林承璋一边扒饭,一边还不忘告状:
“姑母,最后两个时辰,王爷都不肯停歇,御医爷爷说先找个地方垫补点再回,王爷偏说要早点回来歇息。”
东平王似乎被食物唤回了一点精神,哼了一声,反唇相讥:
“你个娇猴子,还有脸说?
去的路上,是谁刚到半途就嚷着累了,非要蹭别人的马骑?”
众人皆笑。
看来这一趟郊游,竟让这老少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不少,连承璋都敢跟王爷斗嘴了。
王煜和云行简则趁他们斗嘴,默不作声地飞快夹着桌上爽口的凉菜和热汤。
累极了的人,似乎格外偏爱这些。
承璋斗嘴略占上风,回头一看自己爱吃的菜快见底了,也顾不得“胜负”,立刻加入抢菜行列。
饭后,望舒安排众人稍事休息,或在小花园散步,或在厅中闲坐。
待两刻钟后,再依次安排药浴。
这一场尽兴的郊游,仿佛一股活水,注入了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中。
连望舒都觉得,往后的日子或许能顺遂些。
然而,欢聚的时光总是短暂。
分别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
商队出发的吉时定在三日后的清晨,地点在扬州城外的货运码头。
这一次,商队规模不小,装满了北地急需的货物,足足三大船。
柳禄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帆樯林立,伙计们忙着做最后的检查。
码头上,江风猎猎,吹动着人们的衣袂。
赵猛一身劲装,腰佩长刀,指挥着护卫们登船。
他的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投向林府方向,明知不可能,仍巴巴地望着,希望能看到那个清冷的身影哪怕一眼。
望舒见状,假意轻咳一声,赵猛这才回神,黝黑的脸膛泛起暗红,赶紧收敛心神,专注正事。
林承璋紧紧拉着王煜的袖子,干嚎着,却没有眼泪。
嘴里冒出各种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半文不白的分别戏词:
什么“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什么“哥哥这一去,不知何日才得相见”……
惹得周围本有些伤感的下人都忍不住想笑。
王煜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无奈地打断他:“你唱错了,那句词不是这么用的。”
承璋的“悲伤”立刻被打断,瞪大了眼睛不服气:
“哪一句错了?本少爷有过目不忘之能,不可能记错。”
他那认真的模样,更是逗乐了众人。
望舒看着这对活宝,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酸楚,这孩子,和黛玉真是越长大,性子越是两个极端。
东平王走到王煜面前,没有了平日的戏谑,神色是难得的郑重。
他拍了拍王煜尚且单薄却已初显坚实的肩膀,沉声道:
“小子,记住,就算本王只是你半个师父,你也算是本王认下的徒弟。
日后在北地,若有人敢欺你,便是打本王的脸。
本王不但要收拾那欺你之人,回头还要罚你跪。
本王的徒弟,断没有被人欺负的道理。”
王煜心头一热,撩起衣袍,对着东平王端端正正拜了下去,声音清朗而坚定: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多谢师父。”
最后,他走到望舒面前。
望着母亲明显清减了的面容和微红的眼眶,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娘……”
望舒欲要控制的泪水因这一声夺眶而出。
她伸出手,想再替他理理本就很平整的衣领,指尖却微微发颤。
这一别,山高水长,下次母子相见,至少也是半年之后了。
王煜猛地转身,大步登上跳板,不敢回头。
直到船身缓缓离岸,船工收起跳板,升起风帆,他站在船舷边。
望着码头上母亲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以及还在跳着脚挥手的承璋。
这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岸的方向大喊了一声:
“娘,记得每个月给我回信!”
江风将他的呼喊声送出去很远,混入了哗哗的水声与帆索的吱呀声中。
货船顺着水流,缓缓驶向江心,载着少年的思念与期盼,渐行渐远,最终化作天际一个小小的黑点。
??为什么这一分别就想起曾经和我家儿子的分别,每次想起皆会泪落,控制不住,不过我家的儿子是哇哇大哭,那声音能震破天际,那时候他才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