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幽闭中的脉搏和凝视（2 / 2）

宋墨涵让顾锦城靠坐在一个相对干燥的金属箱旁，动作迅速地再次剪开早已被血浸透的绷带。当伤口完全暴露在战术手电的光线下时，她的心沉到了谷底——之前的缝合线因为巨大的拉扯力而崩开了近一半，创面边缘外翻，血肉模糊，鲜血正不断从撕裂的血管中渗出，周围组织的红肿范围也明显扩大，已经有了轻微感染的迹象。

“缝合线崩开了，需要重新清创缝合。这里的卫生条件……”宋墨涵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虑和无助，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在这种充满霉菌和细菌的环境下进行二次缝合，感染风险极高，甚至可能引发败血症。

“用快速愈合胶和加压绷带。”顾锦城的声音因忍痛而沙哑至极，但眼神依旧如同磐石般坚定，甚至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命令口吻，“我们没有时间了，宋医生。用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保证我能继续行动。”

宋墨涵看着他因剧痛而紧抿失去血色的嘴唇、不断滑落甚至模糊视线的冷汗，知道他说的是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她用力咬紧下唇，几乎尝到一丝铁锈味，最终从医疗包最深处取出一个密封的铝箔袋，里面是仅有的几支高强度快速愈合生物胶和配套的密封敷料。这是队伍最后的医疗保障，原本是用于极端情况下保命的底牌。

她没有再犹豫，用消毒液快速而仔细地冲洗伤口，动作尽可能轻柔却高效，每一次棉签的擦拭都让她自己的指尖微微颤抖。当冰凉的、带着奇异气味的生物胶被挤压在狰狞翻卷的伤口上时，顾锦城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呼吸骤然加重，喉结剧烈滚动着，压抑着几乎脱口而出的痛呼。

宋墨涵下意识地伸出左手，轻轻覆在他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的左手手背上。她的手微凉，带着医用手套的细腻触感，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痛苦的安抚力量。“忍一下，很快就好。”她低声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仿佛在安抚一个受伤后强装坚强的孩子，那声音里蕴含的关切，足以融化坚冰。

顾锦城微微一怔，手背上传来的微凉触感与他此刻身体内部灼烧般的剧痛形成鲜明对比，奇异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宋墨涵。她正专注地盯着伤口，长睫低垂，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尖因为紧张和忙碌而渗出细小的汗珠，紧抿的唇瓣线条透露着她内心的担忧和极致的专注。在这个充满死亡、锈蚀与危机的幽闭空间里，她跪坐在污秽的地面上，专注地处理着他的伤口，仿佛是一盏微弱却坚定燃烧的孤灯，散发着生命、希望与安宁的气息。

他反手，用他那只布满枪茧、充满力量却又在此刻有些颤抖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她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指。没有言语，只是一个短暂而极其用力的紧握，仿佛要将某种力量，或者说，是将自己的信任，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

宋墨涵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如同擂鼓般狂跳起来。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粗糙、温热以及那不容忽视的力量感，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和耳根。她没有抽回手，仿佛被那温度烫到，又仿佛贪恋那瞬间的支撑。她只是更加快了右手的动作，熟练地将密封敷料贴上，然后用加压绷带一圈圈、一层层地缠绕、固定，力道恰到好处，既能止血固定，又不会过度压迫。

这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滴答的水声、队友压抑的呼吸声、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某种生物蠕动的怪异声响……全都退得很远，模糊成一片无关的背景噪音。狭窄的管道连接点内，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沉重呼吸、指尖传递的体温、以及某种在绝境压力下急剧升温的、难以言喻的情感纽带。这是超越职责的关怀，是强者偶尔流露的脆弱与依赖，是两颗在冰冷黑暗中不由自主靠近的心灵。

“好了。”宋墨涵轻声说道，仿佛怕打破这短暂的宁静。她收回了手，也仿佛从那个短暂而私密的空间里抽离出来，重新变回那个专业、冷静的宋医生。但指尖残留的他的温度，和胸腔里依旧飞快跳动的心率，却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那一刻的真实与悸动。

顾锦城尝试性地活动了一下左肩，感觉固定效果确实不错，剧烈的疼痛在强效生物胶和之前使用的镇痛剂的共同作用下，终于减轻到一个可以勉强忍受的程度。他看着她迅速而沉默地收拾器械的侧影，低声道：“谢谢。”这一次，这两个字里蕴含的重量，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包含了感激、信任，以及更多难以名状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直在与强烈信号干扰搏斗的李振刚突然猛地抬起头，压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和紧张：“队长！有发现！我捕捉到一段非常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编码方式……很奇怪，不是研究所的标准制式，但…但这种结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来源就在我们前方不远，信号强度虽然弱，但位置相对固定，可能就在这条主通道的某个岔路或者连接点深处！”

新的线索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将刚刚滋生的、脆弱而珍贵的片刻温情打破。不是研究所的编码？这意味着什么？是早先失散的其他幸存者小组？还是外界派来的、使用不同通讯协议的先遣队？亦或是……那个留下神秘“罗兰”铭牌的未知势力所发出的、充满诱惑的陷阱？

顾锦城眼神一凛，所有刚刚流露出的柔软情绪瞬间被坚硬的警惕和决断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借助金属箱的支撑站起身，受伤的肩膀似乎因为新情况的刺激而被暂时遗忘，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隼，扫向前方深邃的黑暗。

“信号内容能解析多少？”他沉声问道，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与权威。

“只有断断续续的重复短语：‘…幸存者…请求救援…坐标…’后面的内容模糊不清，受到强烈干扰。但信号源的位置没有移动迹象。”李振刚快速汇报，手指在设备上飞快操作，试图获取更多信息。

机遇，还是更大的危险？幽深的通道前方，仿佛一张贪婪的巨口，吞噬着微弱的光线，也隐藏着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秘密。而顾锦城与宋墨涵之间，那刚刚在生死边缘破土而出的情感嫩芽，能否在这片充满死亡与背叛的残酷土壤中，经受住即将到来的、更加严峻与无情的风暴？

“改变队形，威尔逊探路，赵青策应，向信号源方向谨慎靠近。”顾锦城迅速下达了新的指令，目光与刚刚站起身的宋墨涵短暂交汇。那一眼，包含了刚才未尽的感谢、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托付，以及一种无需言说的、共同面对前方未知的决心。

他率先迈开脚步，虽然右肩依旧传来阵阵刺痛，但步伐却异常坚定，再次义无反顾地走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宋墨涵深吸一口气，将胸腔里翻涌的复杂心绪强行压下，握紧了手中的医疗包和腰间的配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紧随其后。

黑暗依旧浓稠，危险依旧潜伏，滴答的水声和诡异的声响依旧在耳边萦绕。但某些东西，已经在寂静与触碰中，悄然改变。一种无形的纽带，将他和她，更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共同踏入更深层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