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你写的谎,碑记得(2 / 2)
风穿林而过,碑影森然。
他驻足良久,抬头望向那通体漆黑的巨碑,仿佛能看见无数名字在其中流动,听见千万冤魂在低语。
最终,他开口,声音不高,却传遍整个清明司辖区:
“从此之后,朕的诏书若与碑文相悖,百官可拒行。”
风止,铃响。
清明司内,线清正整理昨夜归档的命卷。
银梭穿梭,命丝交织,一页页罪案沉入册中,如同落叶归根。
忽然,檐下铃轻晃。
她抬眼,只见一只灰羽夜鸦停在窗棂,爪中抓着一封薄信。
信封泛红,似被血浸透,未署名,无印记,唯有三个歪斜如哭的字:
“救我们。”
她拆开,未读完一行,眸光已冷。
片刻后,她将信收入袖中,转身走向判魂台,指尖凝聚命丝,准备启动初审程序。
然而就在她抬手之际,袖中那封血书,竟自行燃烧起来。
火焰无声,灰烬飘落,在桌面上拼出两个字——
“快些。”第418章活碑鸣
夜雨初歇,南方湖岸薄雾如纱。
线清立于芦苇丛中,指尖轻捻一缕残灰——那是判魂笔碎裂时,沈青梧留下的最后一道灵引。
她将灰烬撒入湖水,水面骤然凝滞,仿佛时间在此处断流。
下一瞬,涟漪层层绽开,浮现出无数扭曲的手印,自湖底向上攀爬,似要破水而出。
每一只掌印都带着深重怨气,指节断裂、指甲翻卷,分明是临死前拼命抓挠湖泥的痕迹。
“十一人。”线清低声,“皆非善终。”
她闭目,命丝自额心延伸,探入幽冥与现世交叠的缝隙。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识海:火把照亮田埂,铁骑踏碎篱笆,农夫跪地哀求,侯爵冷笑举杯——而最深处,是一口被符咒封印的深潭,潭底堆叠着裹尸麻布,血水混着淤泥,在月光下泛出诡异的紫黑。
但她查不到案卷。
地方衙门呈报的《秋赋安民录》上,赫然写着:“风调雨顺,百姓安居,无讼无灾。”连大理寺备案的户籍册中,那十一户人家也“自愿迁居岭南”,文书齐全,印章清晰。
谎言已织成网,连官府也成了帮凶。
线清眸光一冷。
她不动声色,只命两名信得过的巡魂使扮作游方道士,在湖岸悄然埋下九枚清明符石,依北斗九星之位排列,暗合冥途镇魂阵法。
她未惊动官府,未调兵卒,甚至连清明司的旗号都未亮出。
她知道,一旦打草惊蛇,那些藏在幕后的手便会立刻抹去更多痕迹。
可她也清楚——真正的审判,从不需要喧嚣开场。
七日后,月升中天。
牧童归家途中惊叫奔逃,曾见湖面浮字。
翌日,村中老者聚于岸边,颤声念出水中显现的名字:“张大牛……死于杖刑,头颅破裂;李氏阿娥……沉潭三日,活活溺毙……”每一个名字浮现,便有一道模糊身影在水面上挣扎片刻,随后化作血雾消散。
孩童能见,老妪能言,连盲眼的算命先生都突然睁眼,指着湖心嘶喊:“他们手上全是泥!他们在挖路引水!不是乱民,是治水功臣啊!”
“活碑”之名,一夜传遍江南。
百姓焚香祭拜,称此湖通冥界,亡魂不灭,天理昭昭。
更有激愤者夜闯侯爵别院,砸门怒骂。
地方官惊恐万分,连夜上报“妖异作祟”,却不敢提一字真相。
而那侯爵闭门不出,三日内连换七个风水阵,甚至请来邪教巫师以童血祭湖,反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雷火劈中祠堂,当场焚毁。
无人知晓,那一道雷,是断言在冥途结界边缘,以佛印引动天罚。
而这一切,不过是律法苏醒的序章。
秋分祭典前夜,工匠颤抖着手,终于放弃篡改碑文。
他原被重金收买,欲将“冤魂显迹”改为“祥瑞降世”,可每当刻刀落下,石面便渗出鲜血,刀刃崩裂三次,最后一刀竟自行拐弯,刻出了原本的铭文:
“凡有所蔽,必有所现;凡有所欺,必有所承。”
落锤刹那,整座碑林悬铃齐鸣,声音穿云裂雾,持续整整一刻钟。
远在京都的萧玄策正批阅奏章,忽觉袖中温热。
他取出那支沈青梧遗下的簪子,只见簪头晶石幽光流转,映出两个极淡的小字——
“信了。”
他怔住,指尖微颤。
这一瞬,他忽然明白,她从未离开。
她的律,她的判,她的执念,早已化作风雨雷电、山河碑石,成为这世间不可违逆的规则。
他缓缓将簪子插入冠冕,如同加冕。
而在冥途尽头,灰金色的身影第一次微微抬头,望向人间方向。
判魂笔轻轻一收,仿佛卸下了千年重负。
可下一瞬,笔尖又悄然抬起,蘸取虚空中的怨气,准备迎接新的名字。
与此同时,京都礼部尚书府,夜半寂静。
其府邸深处,忽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如困兽哀鸣,响彻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