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你挖出来的,是你的命(2 / 2)
萧玄策站在堂侧,全程未语,直至退至偏厅,才扶住梁柱,深深喘息。
他不是不忍,而是终于明白——这已非人间律法,而是天道审判的延伸。
而在清明司深处,线清提笔整理审讯录,目光忽凝。
她取出一份供词副本,对照帝王朱批,细细比对。
笔迹刚劲依旧,可每当触及关键证词——尤其是关于“遗诏调包”与“母妃授意”的段落——那朱红批注总会微微偏移半分,像是笔尖迟疑,又像是心神震颤。
她沉默良久,最终取出一撮灰烬——那是昔日判魂笔焚毁后残留的残屑,据传蕴藏着沈青梧最后一丝意志。
指尖轻捻,灰落入茶盏,溶于滚水。
茶面微漾,映出她冷眸深处的一缕警觉。铜漏滴尽,余音未散。
线清指尖悬在供词副本上方,一寸寸描摹着那抹朱红的轨迹。
帝王笔力千钧,向来不容置疑,可就在“遗诏调包”四字落笔处,那一撇钩竟微微颤出半分,像是刀锋划过冰面,留下一道藏不住的裂痕。
她眸光微敛,心已沉入幽冥深处——这不是疲倦,是动摇。
萧玄策……你在护谁?
她不动声色,取出一方锦盒,掀开时,灰烬如尘,却隐隐流转着一丝极淡的金芒。
那是判魂笔焚毁后残留的意志残屑,据传承载着沈青梧最后一缕清明。
凡饮此灰者,若心有执妄,便会在无意识间被引出真言,如同照见魂魄的“心镜”。
“呈茶。”她低声。
侍女捧盏而出,脚步轻得像踏在梦上。
半个时辰后,乾清宫内,萧玄策接过茶盏,眉心微蹙,似觉香气异样,却仍一饮而尽。
起初无事。
他继续批阅奏折,朱笔翻飞,字字如铁。
可当目光触及一份关于“东宫旧案从犯名录”的密报时,手突然一顿。
笔尖悬在纸上,墨迹将落未落。
忽然,他瞳孔一缩,仿佛被无形之手攫住神魂,提笔在空白处狂书,字迹癫狂如风中乱叶:
“朕知王缙亦有苦衷……然律不容情。”
写罢,笔掷于地,啪然碎裂。
他喘息如负山岳,额角冷汗涔涔,眼神却清明得可怕,仿佛刚从一场深梦中挣脱。
偏殿暗影里,线清悄然结印,命丝如蛛网铺展,缠绕帝王三魂七魄。
她闭目感知——无幻术波动,无外力侵扰,此言出自本心,且被某种更高意志牵引,强行破开了他多年筑起的情感堤防。
是她。
沈青梧虽已永镇冥途边界,意识化律,却仍能借残灰为引,以“心镜”照见帝王私情,逼他直面那不敢承认的庇护之心。
线清收回手,取出一张素笺,将那段狂乱朱批拓下,封入漆匣,亲手烙印。
她在封条旁写下四个小字:
“首次破私情关。”
夜更深了。
冥途尽头,灰金色的身影静立如初。
风不吹,影不动,唯有那双看尽轮回的眼,缓缓垂落。
她抬起手,指尖轻点判魂笔残影。
一滴光,自笔尖坠落,无声渗入虚空。
同一瞬,北境昭雪祠新建碑石忽起微震,表面浮尘自行剥落,一行新字缓缓浮现,如刻于天意:
“掘土三尺见罪,掘心三寸见真。”
无人所见,无人所闻。
而在皇宫最深处,乾清宫烛火摇曳,萧玄策独坐铜镜前,凝视自己面容。
忽然,他眉心一跳——镜中额角,竟浮现出一道极淡的金纹,如丝如缕,隐现于皮相之下。
清明司命契共鸣。
他冷笑一声,声音低哑:“你说我要一直还……可若我死了,这债算谁的?”
话音落,镜面涟漪荡开,水光扭曲间,映出一片雪夜山道——
一个背着尸袋的女子踽踽独行,斗篷染血,脚步沉重。
那是沈青梧前世的模样,背尸夜行,寒风割面,身后长长的脚印,一路延伸至看不见的尽头。
她没有回头。
镜中影像渐行渐远,终归虚无。
萧玄策久久未动,只将那枚朱笔碎片攥入掌心,直至刺破皮肤,血珠滚落案头。
次日黎明,圣旨出宫——
彻查母妃旧案所有涉案之人,不论品阶、不论年岁、不论功过,一律交由清明司问罪。
旨意如雷,震动朝野。
然而,在那份长长的缉拿名单末尾,有一处空白。
无人提及,也无人敢问——
那个曾为贵妃伪造病历、助其脱罪的老太医孙济,九十高龄,卧病在床,却迟迟未见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