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她不让人等(1 / 2)
春分第四年,守律花第九次开花。
这一次,花瓣未如往年般由青转白、再染霜灰,而是自破土之日起便凝滞于一种近乎死寂的静默。
它们不再变化,仿佛时间在花蕊中停驻。
唯有叶脉深处,那一道道流动的律文如血丝般缓缓明灭,速度不疾不徐,精准得令人胆寒——与萧玄策每日巡碑的步伐,完全同步。
线清跪在西苑泥地上,指尖缠绕一缕命纹丝,银光微颤,自她掌心延伸而出,悄然探入花根。
那丝线本是清明司命纹师用来测魂定契的至宝,此刻却在接触守律花根系的瞬间剧烈震颤,几欲断裂。
“共振……”她低喃,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不是被动感应,是主动匹配。”
命纹丝另一端连接着一面青铜更漏盘,那是乾清宫专用的报时器。
此刻,盘面水滴落下的节奏,竟与丝线震频严丝合缝,如同两股早已纠缠千年的命运之流,在无人察觉处悄然汇合。
她猛地抬头望向皇陵方向。
三年了。
整整三年,三百六十五日,赎籍台每夜子时都会自动备份一次“待她”碑前香灰成分分析。
这数据藏在《清明总录》最底层,伪装成系统例行归档,若非她因一次异常判案追溯溯源,根本不会发现。
香灰中无魂力残留,无咒印痕迹,唯有一种极其细微的生命频率波动——稳定、规律、带着某种近乎执拗的等待感。
而每一次波动峰值,都恰好对应萧玄策抵达碑前的那一瞬。
线清忽然觉得冷。不是来自地底阴气,而是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
她一直以为,沈青梧已彻底超脱。
意识化律,永镇冥途边界,不悲不喜,不动于情。
她是规则本身,是天道裁决,怎会去记一个人的脚步?
可现在看来,不是她忘了,是她不敢记得太深。
否则,为何守律花只认他的步频?
为何香灰日日被读取,只为确认他还来不来?
为何整个幽冥结界的律动,都在无声回应那个踏过青石板的身影?
“她不是不在意。”线清闭上眼,一滴血从指尖滑落,坠入花根,“她是把自己钉进法则里,才敢偷偷在意。”
与此同时,冥途深处。
断言盘坐在听律之墙前,残臂上的符印早已焦黑溃烂,可他浑然不觉。
他的佛眼穿透千年石壁,终于看到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墙背。
那一面从未有人触碰、甚至无人知晓其存在的背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细如发丝的划痕。
起初他以为是岁月侵蚀,或是地脉震动留下的裂纹。
直到那一夜,萧玄策因边关急报延误,未能按时跪碑。
就在那个时辰,墙上某一列刻痕,突然崩裂。
血光乍现。
一道细小的裂缝中,竟渗出暗红液体,顺着石壁蜿蜒而下,形如泪痕。
断言以佛心谛听,将神识沉入那血纹之中。
刹那间,万千杂音涌入脑海——风声、雨声、脚步声、心跳声,还有……一个女人极轻极淡的呼吸。
他破译出了规律。
每一划,代表一日。
横为晨,竖为暮,斜勾为缺席。
那些整齐排列的线条,原是计数——她在替他记着,他来了多少天,又错过了多少夜。
更可怕的是,这些刻痕并非自然生成,而是由沈青梧残存意识主动刻下。
她的意志早已融入幽冥结界,成为支撑万律运转的核心动力。
而她竟用这等同于自毁根基的方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笔一笔,为一个人记录守候。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断言低声问,声音沙哑如砂砾磨喉,“你在用整个冥途,替他写一封永远寄不出的信。”
无人回答。只有墙内脉动微微一顿,似有叹息掠过虚空。
而在千里之外的乾清宫,萧玄策正立于孤灯之下。
灯焰稳定,油量却始终不见减少。
内务府匠人反复查验无果,最终拆解灯座夹层,取出一片薄玉。
他接过玉片时,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上面刻着微型《赶尸手札》残文:“甲辰年七月初三,帝遣内侍赠药于冷宫,未署名。”
字迹细若蚊足,却是他熟悉的笔法——沈青梧当年抄录律条时惯用的蝇头小楷。
那一日……是他第一次听说那个默默无闻的才人暴毙。
他不信宫中说法,暗中派心腹小太监送去一味续命丹药,未留名号。
后来回报说“人已殁”,他便以为一切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