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她是怕影子学会跪(2 / 2)
谢不能抵罪,光不能遮丑,情不能乱法。
她把人性中最柔软的部分一一剖开,暴露出其下腐败的制度根基。
他闭目,神识沉入律网,欲追索这一系列变革的源头。
忽然,一股极细微的波动自皇宫藏书阁方向传来。
那里,一名翰林学士正伏案疾书,笔走龙蛇。
烛光摇曳,宣纸上墨迹未干,赫然是四个大字——
如日照临。
萧玄策的残识掠过宫墙,夜风如刀,割不破他虚影般的形体。
藏书阁的烛火在远处摇曳,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脏。
他本无意停留,可就在那“如日照临”四字落笔的刹那,律网震颤——不是预警,是审判。
反噬来得无声无息,却重若千钧。
翰林学士笔尖一顿,墨迹未干,整卷竹简忽然自燃。
火焰幽蓝,不焚纸,只炼字。
那“如”字扭曲成一张哭泣的脸,“日”化作一轮血瞳,“照”字裂开如唇,吐出一只由浓墨凝成的蜈蚣——通体漆黑,百足蠕动,眼眶处竟是两个微缩的祭坛,坛上跪着无数无面幼童。
它不动则已,一动便是腥风扑面,直取作者咽喉。
萧玄策本能欲出手,袖中残存帝王威压尚未凝聚,脖颈骤然一紧!
无形锁链自虚空垂落,烙印般刻入他魂体——那是律纹锁喉,专惩妄图干涉终审之人。
他被钉在原地,被迫睁眼,被迫共感。
百年前的雪,落在他看不见的眼里。
北境寒州,新帝登基。
为证天命所归,地方官献“瑞兆”:城外野鬼连日哀嚎,忽一夜尽数消散,百姓称奇,谓之“圣君临世,邪祟退避”。
庆功宴上,酒香肉糜,歌舞升平。
可萧玄策此刻看见的,是三百具小小尸身,堆在枯井底部。
全是流浪儿。
最小的不过三岁,手里还攥着半块冷馍。
他们被诱骗至废庙,说“天子赐粥”,实则尽数活埋。
鲜血渗进地脉,怨气却被一场“驱邪法会”强行镇压,化作“祥瑞”呈报朝廷。
那一夜,没有鬼哭。
因为连哭声,都被光吞了。
记忆如凿,一字一句刻进他的神识。
他咳出一口血雾,那血落地不散,竟也聚成四个小字:你亦曾信。
他信过。
他曾以为权柄在手,便可明察秋毫。
可现在他懂了——最深的恶,从不藏于暗室,而藏于被所有人赞颂的光明之下。
谢不能抵罪,光不能遮丑,就连他这个皇帝,也不过是百年谎言中的一环。
藏书阁内,墨蜈蚣已钻入学士咽喉。
那人双目翻白,喉咙鼓动,仿佛有无数声音正从他嘴里争先恐后地爬出——全是那些孩子死前最后的呜咽。
他的身体开始干瘪,皮肉如纸般皱缩,最终化作一具空壳,倒地即碎,唯余满地墨痕,蜿蜒如罪谱。
风穿阁而过,吹散残烬。
无人知晓这里发生过什么。
但从此以后,天下再无敢轻言“如日照临”者。
当夜子时,乾清宫旧址。
那口早已废弃的深井中,沈青梧当年留下的一片指甲,忽然轻轻一震。
“行”字金液不再沉沦,反而逆流上涌,如细线攀空,笔直指向紫微星位——帝星所在。
天象异动。
北斗第七星微微泛光,似有星辰欲归其位,重定天纲。
可就在即将落定之际,一股无形之力自九霄垂落,将其生生弹开。
星芒溃散,如泪坠空。
井底,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非人非鬼,非风非水。
那是整片律网的共振,像是疲惫的神明闭上了眼。
而在冥途最深处,那只曾翘起一角、映着冷笑的竖瞳,终于缓缓收回笑意,重新闭合。
仿佛在说:
还不够黑。
萧玄策的残识静静立于井边,衣袍猎猎。
他望着那缕金线悬于星空之下,忽然生出一种荒诞的预感——
他这一生追逐掌控,可真正要来的,或许是一场连帝王都无法醒来的审判。
他转身,朝寝宫方向走去。
意识触及龙床的瞬间——
灰雾骤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