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纯白灾厄（2 / 2）
在踏入纯白风暴内部的瞬间，苏牧感觉自己的五感、思维、甚至对“自我”的认知，都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搅拌机。一切都在被剥离，被稀释，被同化进那片绝对的“空无”之中。他像一个落入纯白牛奶里的墨点，拼命想维持自己的形状，却眼看着就要晕开、消失。
悖论印记在他意识深处剧烈地闪烁、震颤，如同暴风雨中一艘小船上唯一的桅灯，顽强地维系着那个脆弱的“叠加态”，避免他被这片纯白彻底“定义”为“存在”并执行“删除”。
他必须集中全部精神，在这片连方向都失去意义的虚无中，去感应墨衡所说的那个“核心”。
在这里，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聋的，所有常规的探测手段都失效。他只能像盲人摸象一样，依靠悖论印记那玄之又玄的、对“规则结构”和“异常点”的感应，去捕捉这片绝对“寂灭”中，那一丝不和谐的、“有序”的波动。
时间在这里变成了最不可靠的东西。可能只过了一秒，也可能已经过去了一百年。
就在苏牧感觉自己的意识边界开始模糊，记忆的碎片像沙堡一样被潮水冲垮，名为“苏牧”的个体认知即将彻底溶解在这片虚无之海的时候——
他捕捉到了！
在前方那片看似毫无差别的纯白深处，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点”，散发出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极其稳定和复杂的“结构感”！像是一篇白纸上唯一的一个标点符号。
就是它！
苏牧凝聚起即将涣散的全部意志，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催动悖论印记，向着那个“点”艰难地“移动”过去。这种移动并非物理意义上的，而是一种概念上的、在规则层面的靠近。
越是靠近，那股“删除”一切的力量就越是庞大，对他维持的“叠加态”的冲击也越是猛烈。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开始变成断断续续的雪花屏，过往的记忆如同老照片般褪色、碎裂。林栀的脸，星火同盟的伙伴，摇篮的星空……这些构成“苏牧”的要素正在被剥离。
“林栀……锚点……回来……”
他凭借着最后一点清明，死死抓住了与林栀之间那根由规则之力、灵魂共鸣和无法言说的情感编织而成的无形纽带。那根纽带，是他在无边白茫茫中唯一的坐标。
终于，他的“感知”触碰到了那个核心。
那并非想象中的机械造物或能量枢纽，而是一个……无比复杂、由纯粹白光线条构成的、不断进行着非欧几里得几何变化的“符号”！它静静地悬浮在绝对的空无之中，像是一个冰冷宇宙的指令核心，缓慢地旋转着，散发出维系并驱动整个纯白风暴的、不容置疑的“格式化”指令。
在这个符号的内部，苏牧感受到了一种冰冷、绝对、没有任何情感色彩的“意志”。一种要将一切复杂归于简单，将一切变量归于常数，将一切“存在”最终还原为“虚无”的终极秩序渴望。这甚至比“主脑”的秩序更加极端，更加……终极。
就在这时，仿佛感应到了他这个不该存在的“异常数据”的闯入，那个纯白几何符号猛地一亮！
一股远比之前庞大千百倍、目标明确无比的“删除”意志，如同海啸般向他奔涌而来！这一次，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清理，而是精准的查杀！就是要将他这个“病毒”彻底从系统中抹除！
苏牧维持的“叠加态”瞬间到了崩溃的边缘，濒临彻底坍缩！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摧毁这个符号，两者的力量层级差距太大。但他可以尝试……“污染”它！像一滴墨水滴入纯净的水源！
他毫不犹豫，将全部的力量，连同悖论印记对“变量”与“可能性”的全部诠释，化作一道无形的、充满“噪音”和“错误”的冲击，狠狠撞向那个纯白符号的核心逻辑！
他要在绝对的秩序里，塞进一个悖论！
轰！！！
并非物质层面的爆炸。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无声的剧烈冲突！
纯白风暴内部那绝对的“空无”被打破了！无数细微的、闪烁着各种混乱色彩的“数据流”和“信息碎片”凭空涌现，像是系统被注入了乱码，又瞬间被纯白符号强大的力量暴力抹除！但新的“变量”和“错误”又在悖论印记的影响下，如同野草般顽强地不断产生！
整个纯白风暴的扩张骤然停止！其内部变得极不稳定，那纯粹的白色开始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剧烈闪烁，甚至偶尔会透出外界星空的色彩，仿佛一个严密的程序出现了致命的BUG！
“有效果！屏障被侵蚀的速度减慢了！”一直紧张关注着外部情况的林栀第一个发现了变化，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风暴停了！苏牧他……他好像干扰到它了！”
然而，她的喜悦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只见那纯白符号似乎被这微不足道却极其恼人的“干扰”彻底激怒了。它放弃了之前那种匀速、持续的扩张模式，转而将绝大部分能量和运算力集中起来，用于“修复”内部的“异常”和彻底清除苏牧这个“病毒”！
一股无法形容的、旨在“彻底格式化”的恐怖力量，瞬间锁定并包裹了苏牧的意识！他的“叠加态”如同被重锤击打的玻璃，瞬间破碎！他的“存在”被清晰地定义、标记了出来，赤裸裸地暴露在那绝对的删除意志之下！
完了……
就在苏牧的意识即将被那纯白光芒彻底吞噬、抹去所有痕迹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响彻在苏牧的意识最深处，也仿佛穿透了纯白风暴的隔绝，清晰地回荡在外部青木族防线每一个生命体的脑海中。
那声音冰冷，淡漠，不蕴含任何感情色彩，不像是由声带发出，更像是一种直接的概念投递。
“——找到你了。”
紧接着，在苏牧即将湮灭的意识前方，在那个剧烈闪烁的纯白符号旁边，一道极其细微的黑色裂隙，无声无息地撕裂开来。
裂隙之中，并非虚空。
那是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冰冷、仿佛由最纯粹的、连光都能吞噬的黑暗凝聚而成的眼睛。它平静地注视着那因被干扰而暴怒的纯白符号，目光也淡漠地扫过了即将被抹除的苏牧。
然后，在苏牧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看见，那只黑色的眼睛，眨了一下。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惊天动地的景象，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力量的传递。
那散发着恐怖“格式化”意志的纯白几何符号，就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又像是被橡皮擦轻轻擦去的铅笔迹，“噗”的一声，悄无声息地碎裂、消散了。
维持纯白风暴的核心，消失了。
失去了动力源，那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纯白风暴，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几个呼吸之间，就彻底消失在宇宙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被它“删除”后的一片绝对虚无、连时空结构都似乎变得脆弱的空旷星域，以及惊魂未定、死里逃生的青木族防线和联合舰队。
苏牧的身影从虚空中跌落出来，脸色苍白得像纸，气息微弱，精神几乎彻底枯竭。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林栀立刻冲上前，用尽力气接住了他坠落的身体。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电光火石、超越理解的剧变中，大脑一片空白。
那恐怖的纯白灾厄……就这么没了？被那只……黑色的眼睛，看了一眼，就……没了？
那只眼睛……是什么东西？
它从哪儿来的？
它刚才……算是救了我们？还是……只是清除了一个碍眼的程序错误？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茫然中，岗岩将军面前的通讯台，突然接收到了一段来源不明、信号格式却与他记忆中在“方舟”某些最古老、最禁忌的遗迹里见过的记录极为相似的简短信息。
信息的解码过程异常顺利，仿佛发送者刻意使用了通用格式。
当那段信息的内容显示在屏幕上时，这位经历过无数生死、见惯了宇宙奇观的岩石巨人，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巨大的手掌甚至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信息只有一句简短的话，冰冷，清晰，不带任何感情，却如同最终的审判书，烙印在每个人的意识里：
“——‘归零协议’已启动。执行者：‘寂灭之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