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晋商:还是你们江南人把圣贤书读的透啊。(2 / 2)
“是在下唐突了……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微服游学?”
“若有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李姓士子侧身避开他的礼,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都说了,免贵。”
“区区一个普通读书人罢了。”
他语气微顿,似是无意,又似有意地补充道:“只是祖上在唐时,倒还算有些薄名。”
“并非皇室所在的陇西李,不过是赵郡李罢了。”
赵郡李!
苏姓士绅心头剧震,面上肌肉抽搐。
五姓七望之一的赵郡李氏,那是何等门楣!
虽经黄巢之乱、世代变迁,早已不复当年荣光,散落民间。
但这份沉积在历史中的名望,依旧带着无形的分量。
他心中疯狂吐槽:
五姓七望之一的出身,你居然轻飘飘一句“不过……罢了”?
这简直…....
然而,吐槽归吐槽,惊疑却更甚。
既然早已家道中落,不过一介普通士子,何以对地方税政的种种隐秘手段了如指掌?
又何以在面对官府威胁时,如此气定神闲,甚至敢反将一军,直指天听?
他到底有何倚仗?
苏姓士绅心念电转,想到一种可能性,试探道:“李公子与歧阳王可是亲戚?”
士子摇头:“谈不上亲戚。”
“先祖曾于岐阳王帐下任掌书记,大明立国后便解甲归田。”
“在下不过是奉祖命,游学天下,增广见闻而已。”
听士子言及李文忠,虽非皇亲,但亦是勋旧之后,苏姓士绅气势顿时矮了三分。
他咬牙道:“李公子今日,是要以势压人,因言获罪吗?”
“呵。”士子轻笑一声。
“方才可是苏公要拉我去见官,怎的如今反倒成了我以势压人?”
“后世总说世家门阀如何不好,但我观之,他们至少有一点好,就是比某些人更要脸面。”
言罢,他将茶钱置于桌上,起身道:“茶钱已付。”
“在下这便走了,苏公可莫要再诬我畏罪潜逃。”
苏姓士绅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得拱手,眼睁睁看着那士子扬长而去。
良久,旁人才低声问:“苏兄,此人……”
苏姓士绅望着窗外,喃喃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
顺天府,皇城。
朱棣眯着眼,看向胖胖的太子:“老大,这税制……是不是得动一动?”
大胖心里一咯噔,知道又要背黑锅了,但他只能点头:“爹,是得动。”
“只是爷爷祖制,优待士子,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他巧妙地把根源引回了朱元璋。
朱棣瞬间脸一黑,入你娘,让你背个黑锅,你居然把你爷爷的祖训拉出来,有意思吗?
大胖别过脸去,坑儿子也不能逮一个坑啊。
刚才关于木速蛮的黑锅我才背上,您这又来一口,我是胖了点,但我背不动啊。
但朱棣怎么可能让大胖这么轻易躲过去。
朱棣立刻又换上慈父面孔:“老大,你书读得多,比爹有见识。”
“你给爹说说,自古帝王,想往国库里弄钱,都有些什么不太讲究的法子?”
大胖心中暗骂,面上却恭敬:“回爹话,无非是用宦官,使酷吏,或者让皇亲国戚出面。”
“事成之后,再让他们背锅。”
“钱到手,而君上不沾尘埃。”
大胖潜台词是:爹,这脏活哪有让储君去干的道理?
朱棣听懂了大胖的潜台词。
他捋着短须,暗自盘算。
宦官,恐怕不行。
郑和还在下西洋,不能使用宦官坏了这个群体名声,因为文官定会把郑和扯进这件事。
酷吏的话……朕还没穷到汉武帝那份上。
皇亲国戚……要是让徐家人干这种事,死了之后肯定会被岳父和妹子打的魂飞魄散吧?
至于其他嫔妃……不是藩属的就是小门小户的,办成的概率是万分之一,办砸的概率的一万分之一万。
怎么就没个合适的人选呢?
他目光扫过殿内,正看到一旁侍立的汉王朱高煦。
大胖也适时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朱棣顿时眼睛一亮!
汉王朱高煦顿感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锁定自己,哀嚎道:“爹!大哥!虽然天幕说我未来造反了,但那是未来啊!何况我还没成功!”
“而且我已经发誓绝不造反了,我甚至要求外封到昆仑奴所在之地。”
“我带着一群昆仑奴回来争位,谁认我啊?”
“这还不够表明我的忠心吗?”
“怎么又要坑我?!”
大胖慢悠悠地开口:“老二,你在军中吃空饷、贪墨粮草,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而且天幕也揭露你未来造反之事。”
“由你来办这事,合情合理,无人怀疑。”
朱棣点头补充:“正是!”
“待事成之后,爹再‘重重罚你’,将你分封海外,两全其美!”
汉王快哭了:“两全其美?史书上我不得跟来俊臣之流并列奸佞传啊!”
大胖承诺道:“二哥放心,我让瞻基发誓,将来史书关于你的记载,一定好好写。”
一旁侍立的朱瞻基:???
您怎么不发誓自己改?
大胖:唐太宗李世民,明君典范,就因为疑似改了起居注,就被骂了上千年,爹身板小,背不动。
朱棣也画饼:“一书各表嘛,你都有实封的封国了,自己修史,想怎么写不成?”
汉王将信将疑:“真的?”
朱棣、大胖异口同声:“真的!”
汉王把心一横:“行!但这黑锅不能白背,我要三成!”
朱棣眼一瞪:“你还敢要钱?”
大胖开始砍价:“顶多一成。”
汉王耍赖:“那我不管了!”
大胖祭出杀手锏:“半成。”
“再多,我就让我那不成器的小舅子去办,他连私铸铜钱都敢想,办这事,天下人也不会奇怪。”
汉王立刻服软:“别别别!”
“大哥,一成!就一成!”
“弟弟我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大胖斩钉截铁:“就半成,爱干不干。”
汉王悲愤交加:“行!半成就半成!”
“但说好了,将来我就藩,折现时要真金白银,或兵器人口,不能用古董字画糊弄我!”
“还得按内部价,不能按坑藩属国那价!”
很多人总以为朝贡是赔本生意,但其实去查查《大明会典》,看看其中关于藩属国朝贡物的折价,以及赐予、买卖物品的折价,就知道大明有多“坑”了。
而且,《大明会典》中记载的都是能上台面的方式。
其他不太能上台面的方式,这里面根本没记。
甚至连史书都是要么不记,要么春秋笔法一笔带过,有时候要在藩属国的史书中才能找到记录。
比如朱元璋、朱棣两父子坑藩属国的马。
尤其是朱棣坑马的事情,史书几乎都是一笔带过,或用春秋笔法,写的藩属国自愿上贡。
至于怎么个自愿法,你别问。
于是,听到汉王的要求,大胖嘴角抽搐一番,咬牙道:“行。”
汉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空口无凭,立字据!”
大胖心虚的看向朱棣,“爹才是皇帝,你让爹签字就行。”
汉王反驳道:“不行,你、大嫂、大侄子,都得签字画押!”
大胖怒了:“关你嫂子什么事!”
汉王理直气壮:“废话!”
“万一你跟大侄子又那啥……英年早逝了,我找谁去?”
大胖求助地看向朱棣。
爹,你说句话啊,这也是你的钱。
朱棣却浑不在意,甚至有点欣慰老二想得周到:“准了。”
“老二,去写,朕用玉玺给你盖印!”
看着兴高采烈去写字的汉王,和一脸“吾儿深肖朕躬”的朱棣,大胖与朱瞻基父子俩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哀嚎:
我的钱!
我的钱啊!
~~~~~~
大明,崇祯年间。
京城。
几位衣着华贵的士绅围坐,面色惊惶未定。
天幕的指控如同惊雷,将他们推到了风口浪尖。
“冤枉!天大的冤枉!”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士绅捶打着桌面。
“我等数月前便已‘捐输’助饷,国库得我江南支撑方能维系!”
“那辽东养寇自重,乃至女真坐大,分明是晋人与那些丘八军阀所为,与我江南何干?!”
“沈公所言极是!”旁边一位微胖的士绅连忙附和,擦着额角的冷汗。
“他们北方人自己弄出的烂摊子,这养虎为患的黑锅,怎能扣到我们这些坚定的华夏派、汉家派头上?”
他刻意加重了“华夏派”、“汉家派”几个字,仿佛这样就能洗刷天幕的指责。
但他们似乎忘了,今天并不是他们江南人的内部聚会,而是江南士绅和晋商的联谊会。
一位一直沉默、气质略显精干的晋商代表,闻言忍不住冷笑一声,幽幽开口道:“哦?诸位皆是忠贞不二的华夏派?”
“却不知当年那倭寇之患,又是如何席卷东南,屡剿不绝的?”
“其中,当真没有半分猫腻么?”
他话音不高,却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水榭内同仇敌忾的假象。
江南士绅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炸了锅。
“胡说八道!”
“血口喷人!”
“那倭寇之事,岂能与今日之国难相提并论!”
先前那微胖的士绅脸色一阵变幻,最终强自镇定,试图将话题再次引开。
他摆摆手,用一种息事宁人的口吻道:
“罢了罢了,陈年旧事,提之无益。”
“依老夫看啊,女真入关,归根结底,都怪那李自成悖逆,吴三桂投敌!”
“若非此二人,我大明江山何至于此?!”
那晋商代表看着他们急于撇清、寻找替罪羊的嘴脸,心中满是鄙夷,却也不再争辩,只是垂下眼睑,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带着极尽的讽刺,喃喃低语:
“……呵,还得是你们江南人啊。”
“这圣贤书读得……就是比我们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