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第二次伏击(1 / 2)
瓦西里耶夫的话音刚刚落下,甚至还没来得及在冰冷的空气中完全消散,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炮击都更加尖锐、更加密集的呼啸声,便从天穹的最高处倒灌下来。
那不是炮弹划破长空的呼啸,而是天空本身被彻底撕裂时发出的垂死悲鸣。
“看来你被抛弃了。”伊娜莉丝没有再看那个乌萨斯军官一眼,那双冰蓝色的瞳孔猛地收缩,倒映出天空中无数个疾速坠落的、微小的光点。
第二轮饱和式炮火覆盖,将那片刚刚还上演着殊死搏杀的战场,连同乌萨斯人自己的血肉与荣耀,一同化为了焦土。
“我会让他知道,得罪伊诺维奇家族的后果是什么样的!”
瓦西里耶夫的提议是真是假,在死亡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已经毫无意义。
伊娜莉丝猛地转身,脚尖在即将碎裂的冰面上重重一点,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朝着医生与雪怪们撤离的方向,一言不发地狂奔。
冲天而起的火光将她身后的一切染成了炫目的橘红色,仿佛一轮太阳在那片雪原上骤然升起,又在瞬间陨落。
震耳欲聋的轰鸣紧随其后,化作毁灭性的冲击波,蛮横地席卷过大地。气浪掀起了她银白色的长发,也将无数冰屑与滚烫的土石狠狠拍打在她的背上,但她的脚步没有半分停滞。
身后战场上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关。
脚下的冰层在剧烈的震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
远处的雪山也在颤抖,大片大片的积雪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发出沉闷的回响。奔跑中,伊娜莉丝的思绪却异常清晰。
或许,那个乌萨斯军官,能在这样的炼狱中幸存下来,然后拖着那副被背叛所填满的躯壳,去向那个下令开炮的人寻仇。
或许,他会和他的荣耀、他的愤怒,以及他刚刚失去的一切,一同被埋葬在那片焦土之下,连一枚扭曲的徽章都不会剩下。
但那又如何?
乌萨斯人能做出这种将自己最精锐的战士都毫不留情地覆盖在炮火之下的举动,这本身,就以最直接的方式,证明了她一直以来的一个猜想。
他们对剿灭雪怪的决心,已经超越了一切。
这种决心,不会因为一两个军官的死亡而动摇,更不会因为一场战斗的挫败而终止。
这片被炮火反复清洗的土地,便是他们的宣言。
而这份宣言,将会化为无穷无尽的追兵,像跗骨之蛆一般,永不停歇地追逐着雪怪一族的最后血脉,直到将他们彻底从这片大地上抹去。
想到这里,伊娜莉丝奔跑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凛冽的寒风灌入肺中,带来一阵刺骨的灼痛。
履带不知疲倦地碾过冻土与碎石,每一次转动都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轰鸣,像一颗不知疲倦的钢铁心脏在跳动。
车身在崎岖的山地间剧烈颠簸,每一次起伏都让车厢内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当这辆被缴获的乌萨斯装甲运兵车终于冲出那道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峡谷时,所有人的眼前豁然一空。它像一头挣脱了牢笼的野兽,一头扎进了开阔无垠的乌萨斯南部平原。
在这里,天与地的界限被拉扯得无比遥远。
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地压下来,仿佛随时会与一望无际的雪白大地黏合在一起。
视野所及之处,除了单调的灰与白,再也找不到第三种颜色,那是一种足以吞噬一切生机的荒芜。
医生坐在驾驶位上,宽大的兜帽投下的阴影遮蔽了他所有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个沉默的看守者。
他的双手稳稳地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即便车身在冻土上剧烈地跳动,他的手臂也未曾有过一丝多余的颤抖,仿佛与这台笨重的钢铁巨兽融为了一体,将它驾驭得平稳异常。
霜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侧着脸。她的脸色苍白得几乎要与窗外的积雪融为一体,只有几缕散落的银发贴在脸颊上,才显出一点轮廓。她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芜景象,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空空荡荡,映不出天光,也映不出雪色,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身后那片炼狱般的火海,似乎已经燃尽了她眼中最后的光。
后方的车厢里,是劫后余生的雪怪们。没有人开口说话,狭小而封闭的空间里只充斥着引擎单调的噪音。这份沉默被伤员们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撕开一道道口子,又被武器与车厢内壁偶尔碰撞时发出的、冰冷的金属声响缝合起来。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硝烟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忽然开口,声音在引擎的轰鸣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异常清晰。
“还好吗?”
霜星的视线没有移动,仿佛没有听见。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恩。”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像两块冰摩擦时发出的声响。
“在想什么?”医生没有再多问,只是应了一句,继续专注于前方的路。
又是长久的沉默。车轮碾过一块被冰雪覆盖的岩石,车身猛地一震,霜星的身体跟着晃了一下,目光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我们去哪儿?”她轻声问,像是在问医生,又像是在问自己。
“不知道,总之先离开这里。”医生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短,他的声音穿过引擎持续不断的轰鸣,清晰地传到霜星耳中,“按照我的想法,我们需要找个能藏身的地方,处理伤口,补充物资。然后……”
他刻意地停顿了一下。
车身又是一次剧烈的颠簸,悬挂系统发出痛苦的嘎吱声。医生的目光穿过布满冰花的挡风玻璃,望向那条仿佛永远不会改变的、灰与白交织的地平线。在那遥远的尽头,天与地几乎融为一体,没有山峦,没有树木,只有一片令人心生绝望的空旷。
“再想然后的事。”他最后说。
这个回答将一切未知的、沉重的可能性都推到了一个模糊的将来,只留下眼前最具体的目标。
霜星沉默地听着,过了许久,她才再次开口。
“那个人……她……会跟上来的,对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花,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得的、细微的颤抖。
问出口后,她便将目光重新投向了窗外,仿佛在躲避一个自己不敢听到的答案。
医生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后视镜。镜中反射出的,是装甲车履带碾出的一道深色轨迹,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划破了这片纯白的荒原。而伤疤的尽头,除了那条逐渐被风雪模糊的地平线,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