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霸迩萨(1 / 2)
伊娜莉丝的意识之海,此刻正上演着三方对峙。
时间与空间在这里毫无意义,三方灵魂的意志在无声地碰撞。由黎博利的怒火所组成的囚笼依旧在燃烧,但主人不再坚定后,它的光芒也变得有些犹豫不决。
阿米娅的问题,成了点燃了死魂灵最后理智的火星。
它在挣扎,它在愤怒,它在狂笑。
“阿米娅,你在干什么?”伊娜莉丝感觉到自己正在失去对囚笼的掌握,但她也是第一次使用这种法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操作,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也试图挣脱阿米娅的怀抱,但小兔子的力气出奇的大“别跟这东西废话!它在拖延时间!”
“我想听听它怎么说。”
被火焰囚笼死死锁住的萨卡兹轮廓,在听到这句话后,那疯狂的挣扎竟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声低沉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气音响起。
呵。
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最终汇成一阵癫狂到极致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撕裂了这片死寂,像一块被撕烂的破布在狂风中抽打,干涩,刺耳,又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腔调。那笑声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嘲弄与刻骨的悲凉。
被火焰灼烧的痛苦似乎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庞大的、源自存在本身的荒谬感。
它那由怨毒和灰烬构成的躯体,开始剧烈地扭曲、膨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炸开。
「你问我为什么?」
死魂灵的笑声戛然而止,声音不再尖锐,反而沉淀下来,化作一种古老而沙哑的咆哮,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灼人的热浪。它“看”着阿米娅,那空洞的轮廓里仿佛射出了实质性的怨毒。
“你问我?”它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几个字的可笑之处,“你,一个萨卡兹的魔王,竟然问我这个萨卡兹的亡魂……为什么会对你有这么大的执念?”
伊娜莉丝愣住了。
王?什么王?阿米娅是萨卡兹?她不是卡特斯吗?
「好!好极了!」死魂灵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团黑烟猛地撞向囚笼的边缘,激起一片橙红色的火星。「‘青色怒火’的继承者,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它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名号,但言辞之中充满了不屑。
「既然你主动走进了坟墓,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你干了什么?住手!”伊娜莉丝突兀地尖叫起来,她感觉像是有人把一根冰冷的管子插进了她的灵魂深处,正用一种野蛮的方式抽取着什么。
“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死魂灵发出一声嗤笑,那笑声在意识之海里回荡「现在是我们的坟墓。」
它不再理会伊娜莉丝徒劳的挣扎,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到了阿米娅身上。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魔王!」
它的声音落下,整片意识之海的“海面”不再是平静的黑色镜子。
“伊娜莉丝。”阿米娅的声音很近,也很稳,但这一次,却无法给伊娜莉丝带来任何安慰。
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伊娜莉丝的灵魂深处被强行抽出,化作燃料。构成囚笼的火焰发出哀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成千万条纤细的火线,倒灌入下方的黑暗之中。
“我的……力量……”伊娜莉丝脱口而出,她感觉自己正在被掏空,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攫住了她。
漆黑的海面剧烈翻滚,如同被煮沸的沥青,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带出一缕更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虚无。那片黑暗向上蔓延,攀升,最终化作一块巨大的、无边无际的幕布,将她们三人笼罩其中。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阿米娅的体温,火焰的灼热,死魂灵的咆哮,全都消失了。
伊娜莉丝感觉自己的视野被强行剥夺,又被赋予了全新的视角。她不再是她自己,而是变成了一个冰冷的、全知的“观察者”,被迫观看一场早已落幕的悲剧。她的意识像是被撕碎后又重新黏合起来,悬浮在这片新生成的、由她的力量构成的“历史”里。
这是哪?
她看见了。
看见了连绵的雪山,看见了被战火染红的天空,看见了一支望不到尽头的军队。
以及……军队最前方,那个黑色的身影。
光影扭转,一幕幕不属于她的记忆,如画卷般展开。
呈现在她面前地,是一座雄伟到令人窒息的城市。
不同于哥伦比亚那些冰冷而浮夸的钢铁丛林,这座城市是用最坚固的岩石与最深沉的信念筑成。
巨大的石翼魔雕像如守护神般矗立在城门两侧,每一块砖石上都铭刻着复杂文字。街道宽阔整洁,来来往往都是萨卡兹人——石翼魔、温迪戈、曼提柯,伊娜莉丝很难想象出,这些在泰拉被冠以魔族的人们也能安居乐业。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伊娜莉丝从未在任何一个萨卡兹脸上见过的表情。
走入城中,一个温迪戈铁匠在跟顾客讨价还价,唾沫横飞,最后却笑着抹掉了零头;几个萨卡兹孩童在街角追逐嬉闹,不小心撞在一个石翼魔卫兵的腿上,卫兵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把他们扶了起来。
希望。
这个词就这么跳进了伊娜莉丝的脑海。
「看!这就是第二卡兹戴尔!」死魂灵的声音化作旁白,那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炫耀,甚至有一丝几近哽咽的骄傲与怀念,「‘砌城匠’戈渎的杰作!我们萨卡兹千百年来,唯一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这里……曾经真的存在过?”伊娜莉丝不由自主地问。
「当然!」
画面一转,三个年轻的萨卡兹并肩站在城墙之上,俯瞰着脚下繁荣的景象。左边那个身形魁梧、眼神坚毅的石翼魔,无疑就是“砌城匠”戈渎。他正指着远方的一处工地,兴奋地对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看,霸迩萨!引水渠的主体已经完工,再有三个月,西区的居民就能用上净水了!”
而站在他身边的,一个身材高大、眉宇间燃烧着火焰的炎魔,正是死魂灵生前的模样——霸迩萨。他拍了拍戈渎的肩膀,大笑道:“干得不错!但我们更需要的是更高的城墙,更锋利的武器!”
在他们身后,一个混血的、沉默寡言的萨卡兹护卫,眼神平静地注视着两位挚友,他的力量如深渊般内敛。
“青色怒火”奎隆。
「我们那时……多天真。」死魂灵的声音变得暴虐,将这片刻的温馨无情撕碎。「戈渎太软弱了!他只想着建造和守护!他忘了我们是被如何驱逐出故土的!他忘了神民与先民刻在我们骨头上的血债!」
“我们?你是那三个人其中之一?你是那个炎魔?”
没有回答,呈现的记忆的画面陡然浸满了血色。
燃烧的城市,被屠戮的萨卡兹平民,孩子们惊恐的哭嚎……一幕幕血淋淋的景象冲击着伊娜莉丝的感官。
一间议事厅里,霸迩萨将一份沾血的战报拍在桌上,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银顶村,三百一十四口人,一个都没剩下!戈渎!你还要我忍到什么时候?”
戈渎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疲惫:“复仇?然后呢?霸迩萨,你带着我们的战士去复仇,他们也会来报复我们!这场战争会把我们所有人拖进地狱!”
“我们早就身在地狱了!”霸迩萨咆哮着,“躲在这座石头城里假装和平,不过是等死!他是我们复仇大业上最大的绊脚石!”
两人的分歧,奎隆的沉默,最终演变成了最彻底的背叛。
伊娜莉丝看到了,霸迩萨率领着和他一样仇恨的萨卡兹,对自己的挚友举起了屠刀。她看到戈渎在背叛与围攻下,没有去看那些刀剑,只是看着霸迩萨,那双坚毅的眼眸里最后闪过的,是难以置信的痛苦和失望。
他没有问“你们为什么要背叛我”,而是问了另一句话。
“我们的家……怎么办?”
然后,滔天的火焰升腾而起。
霸迩萨没有回答。
那座象征着希望与和平的第二卡兹戴尔,在霸迩萨的源石技艺下,被付之一炬。
“焚火之叛。”
死魂灵的声音为那场惨剧落下注脚,仿佛在吟诵一首壮丽的史诗。
“我踩着他的尸骨,加冕为王!号‘焕日者’!”
声音里那股狂热几乎要凝成实质,刺痛伊娜莉丝的耳膜。
王冠在哪?没有王冠。霸迩萨只是从灰烬里捡起一截烧断的石翼魔雕像的犄角,高高举起,宣告着一个新纪元的到来。他脚下,是戈渎未寒的血与第二卡兹戴尔滚烫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