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霸迩萨(2 / 2)
“我告诉他们,别再哭泣,别再祈祷!我们的眼泪只会滋养仇敌的土地,我们的神明早已死去!拿起武器,你们的王会带领你们,用火焰和刀剑,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我带领着萨卡兹的怒火,横扫大地!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民,那些自以为是的先民,在我的面前哀嚎、颤抖!我们萨卡兹,本该成为这片大地唯一的主人!”
可怖的远征画面一闪而过,乌萨斯人的先祖被迫北迁,莱塔尼亚的雏形在血与火中艰难诞生。
那是一段属于萨卡兹的、充满了毁灭与征服的“荣光”岁月。
霸迩萨的军队如同一场黑色的瘟疫,所到之处,城市化为焦土,文明退回蛮荒。
他甚至会饶有兴致地欣赏那些败者的表情。
“我记得一个乌萨斯酋长,跪在我面前,献上他部落所有的女人和黄金,只求我饶恕他的族人。”死魂灵的声音带着一种回味无穷的残忍,“你知道我怎么回答的吗?”
他自问自答,笑声在历史的空洞里回荡:“我对他说,你的族人将成为我军中最卑贱的奴隶,至于你……你将亲眼看着你的堡垒,被我用你子民的血肉砌成新的了望塔。”
伊娜莉丝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几乎要吐出来。这就是它所谓的“复兴”?建立在无数尸骨与废墟之上的霸权?
“够了……”她忍不住出声。
“嗯?”死魂灵的狂热被打断,似乎有些不悦。
“这不是复兴,这是另一场地狱。”伊娜莉丝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你只是把戈渎守护的地狱,搬到了整个泰拉。”
“地狱?哈哈哈!天真的小丫头,弱者的地狱,就是强者的天堂!”
阿米娅全程不语,在死魂灵和伊娜莉丝争辩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画面中的另一个人身上。
沉默的奎隆。
在挚友惨死、家园被焚之后,他选择了隐忍。
画面中,霸迩萨在庆功宴上狂饮,高声叫嚣着下一个要征服的目标。奎隆就站在他身后,一如既往地沉默,为他斟满酒杯。
他表面臣服于霸迩萨,暗中却在积蓄着力量。当其他萨卡兹军官沉浸在劫掠与杀戮的狂欢中时,他却在默默收拢那些对霸迩萨心怀不满的战士,尤其是那些曾经追随戈渎的旧部。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痛苦与矛盾,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他会为霸迩萨挡下刺客的刀,也会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用那把刀,轻轻划过霸迩萨拂过的作战地图。
一次,霸迩萨醉醺醺地拍着他的肩膀,大笑着问:“奎隆,我的兄弟!为何你从不与我同饮?你在想什么?”
奎隆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无波:“我在想,您的武勋,已超越古今任何一位魔王。”
霸迩萨满意地大笑离去,没有看见奎隆抬起头后,那双眼睛里映出的,是第二卡兹戴尔冲天的火光,和戈渎倒下时绝望的脸。
“然后,那个叛徒,我最信任的兄弟,奎隆!他也背叛了我。”
死魂灵的怒火攀升到了顶点,历史的画面扭曲成了愤怒的漩涡,但最后伊娜莉丝明显听到了他的笑声。
是嘲讽还是苦笑?
画面变成一片被血浸透的战场。
霸迩萨的黑甲军与另一支同样精锐的萨卡兹军队在厮杀,他的“焕日者”大旗被折断,在泥泞中燃烧。
这场叛乱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致命。
最后的画面,是在这场惊天动地的决战之后。霸迩萨浑身是血,单膝跪倒在地,用他的战斧支撑着身体。
他视为兄弟的奎隆,手持着一把断剑,一步步从尸体堆里向他走来。
那把剑,是霸迩萨在一次庆功宴上亲手赏赐给他的,也是曾经刺杀过他本人的武器。
“是你……我的兄弟……”霸迩萨咳出一口血沫,声音嘶哑地笑了起来,“为什么?”
奎隆没有回答。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仿佛在执行一道天命。
“就为了那些该死的和平主义?为了那些只会摇尾乞怜的废物?”霸迩萨咆哮着,试图站起来,却又无力地跪下,“我给了萨卡兹荣耀!我让他们不再是奴隶!”
“你的荣耀,是踩在戈渎的尸骨上,是建立在一座地狱之上。”奎隆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得像冰,“现在,该结束了。”
“结束?”霸迩萨仰天狂笑,笑声里满是讥讽与不甘,“你杀了我,他们就会接纳你吗?那些神民,那些先民,他们会把你当成朋友?别做梦了,奎隆!你不过是……他们手上另一把好用的刀!”
奎隆的脚步停在了他的面前。
接着,持剑的萨卡兹毫不犹豫地将断剑送入了炎魔的咽喉。
“他杀死了萨卡兹的希望!他亲手终结了我们对神民与先民的复仇!”
“就因为他那可笑的、想要重建秩序的念头!就因为他那不切实际的、想要和仇人和平共处的幻想!”
死魂灵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他放逐了我的部族,那些追随我征服了这片大地的勇士!却宽恕了那些在我倒下后立刻向他献上忠诚的墙头草!他还带着剩下的蠢货,像一群丧家之犬一样向东迁徙,妄图在仇人的土地上寻找新的家园!”
伊娜莉丝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个恶灵的怨念几乎让她窒息。
“结果呢?啊?结果呢?!”死魂灵像是质问着整个世界,“他死在了那些他妄图与之结盟的‘朋友’的背叛之下!就像路边的鬣犬!连个像样的坟墓都没有!”
所有的画面在此刻轰然破碎,意识之海再次恢复了那片死寂的漆黑。
火焰囚笼中的萨卡兹轮廓,那由怨恨构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阿米娅,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现在,你明白了吗?‘青色怒火’的继承者!”它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萨卡兹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之所以像一群无家可归的鬣犬一样在这片大地上流窜,向其他种族人乞求求生,全都是因为他!那个懦弱的叛徒,奎隆!”
“而你!你继承了他的力量,继承了他的意志!甚至还延续他那可笑理念!”
它发出了一阵刺耳的、仿佛在嘲笑什么的笑声。
“那你有想过,如果萨卡兹人知道,萨卡兹的新任魔王,竟然是一只卡特斯!哈!哈哈哈哈!一只长耳朵的兔子!”它的声音里充满了荒谬绝伦的恶意,“这简直是……我们萨卡兹历史上最大的耻辱!是整个部族的耻辱!”
伊娜莉丝明白了。
原来它对阿米娅那莫名其妙的杀意,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憎恶,全都源于此。
源于这段被仇恨浸透,被它单方面扭曲了的历史。
那股怨念如有实质,沉重得像是要把人的骨头压断。她下意识地朝阿米娅那边挪了半步,手心冒汗,想说点什么,又怕激化矛盾。她担心这个看上去娇小的女孩会被这颠倒黑白的指控,这来自历史亡魂的诅咒所击溃。
毕竟,那可是萨卡兹曾经的魔王。
然而,阿米娅的脸上,没有她预想中的任何情绪。没有痛苦,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欠奉。
那双琉璃般的眼眸依旧平静,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戏剧。她只是静静地听完,听完那段充满了咆哮与怨毒的独白,然后,在死魂灵最激昂的质问声中,轻轻地摇了摇头。
动作很小,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那熊熊燃烧的怨火之上。
“我看完了。”
阿米娅开口了。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轻,却像一柄锋利到极致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死魂灵那层由“复仇大义”包裹的,血淋淋的内里。
死魂灵的怒火凝滞了一瞬,似乎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句开场白。
“然后呢?”阿米娅又问,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仿佛真的在期待后续,“这就是你的全部故事了?由萨卡兹历史上最‘伟大’的魔王霸迩萨所主演的戏剧?”
“你……”
“一场因为友情破裂、理念不合而引发的内乱。”阿米耶没有理会它的错愕,自顾自地评价起来,像是在给一份报告做总结,“我只看到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惜亲手杀死挚友、焚烧自己家园的疯子。还有一个……嗯,一个试图在废墟之上,重新捡起希望与秩序,却最终也失败了的可怜人。”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穿透了层层火焰,直视着囚笼中那暴怒扭曲的灵魂。
“这就是你所谓的‘真相’?真是……”阿米耶似乎在斟酌词句,最后像是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无聊透顶。”
“你——说——什——么?!”
死魂灵的声音不再是咆哮,而是每一个字都从地狱深处碾磨出来的嘶吼。囚禁它的火焰轰然暴涨,整个意识之海都为之剧烈摇晃,空气中充满了焦炭与硫磺的气味。伊娜莉丝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这股威压下战栗。
可阿米娅只是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我说,”她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你所谓的复仇,不过是你宣泄破坏欲的借口。你根本不在乎萨卡兹的未来,你只是享受将一切美好事物,无论敌我,通通付之一炬的快感。”
她的话语变得犀利起来,一句接着一句,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余地。
“闭嘴!你这只该死的兔子!你懂什么!”
“我懂,”阿米娅打断了它,“我懂你只是一个沉溺在过去、除了破坏什么都不会的……可悲的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