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铁壁的抉择(1 / 2)
宛城被吕布大军合围的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燃遍了荆襄大地。襄阳城内,一片震动与恐慌。州牧府中,刘表再也无法维持平日的儒雅镇定,坐立难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一面接连发出数道措辞愈发严厉、甚至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敕令,以近乎命令的口吻要求文聘“必须与宛城共存亡”、“死守待援”;一面又紧急召集蒯良、蒯越、蔡瑁等核心心腹与世家大族代表,商议是否冒险从正与孙策激战的江夏前线抽调兵力北上救援。然而,厅堂之内争论激烈,蒯越等人坚持认为吕布意在调虎离山,援救宛城风险太大;蔡瑁等人则担忧北门洞开后襄阳不保。各方意见相持不下,难以形成定论,宝贵的救援时机就在这无休止的争吵中悄然流逝。
宛城之下,吕布军连营数十里,旌旗蔽日,刁斗森严,冲天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令城头守军感到窒息。中军大帐内,气氛却相对冷静。吕布并未因合围成功而急于下令发动总攻。他与贾诩、张辽、高顺等核心将领站在精细的南阳沙盘前,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宛城及其周边的每一处山川河流、城防细节。
“文聘深谙守城之道,宛城经他多年经营,墙高池深,粮草军械储备充足,堪称坚城。”吕布沉声道,语气中没有丝毫轻敌,“若行强攻,即便最终能破城,我军也必然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伤亡代价,精锐损耗过大。而且战事一旦迁延日久,恐生变数。若刘表被逼到绝境,狠下心来不计代价来援,或是北方的袁绍、东面的曹操见有机可乘,再生出事端,于我军全局战略大为不利。”他冷静地分析着,深知取得战略包围的优势,并不等同于能轻易啃下文聘这块最后的硬骨头。
贾诩捻着胡须,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主公所虑,深谙兵家利害。文仲业(文聘字)确乃忠勇兼备之将,然其心中所系,无非是荆襄百姓之安危与麾下将士之前程。如今外援断绝,孤城困守,坐以待毙,其内心深处,未必不曾虑及城破之后,生灵涂炭、将士殒命的惨状。或可……采用围三阙一之策,持续施加军事压力之余,亦网开一面,予其一线生机,促其自行抉择。”
张辽也点头表示赞同:“文和先生此策甚为稳妥。我军可集中兵力,猛攻宛城南、西、北三门,尤其是选择几处判断中城防相对薄弱或易于展开兵力的地段,施加最大压力,让其感受到我军破城的决心与能力。同时,独独放松通往襄阳方向的东门包围,使其压力稍缓。此外,可令弓弩手向城内大量射入箭书,信中需陈明利害,直言我军目标在于南阳之地,无意滥杀无辜,承诺若其愿降,主公必以礼相待,保全其官职性命;若其不愿降,只为全其忠义之名,亦可网开一面,任其率部安然退往襄阳,我军绝不追击。如此双管齐下,既可动摇其守城军心士气,亦可最大程度避免我军无谓的攻坚损耗。”
高顺虽沉默寡言,但其坚毅的眼神也表明,陷阵营从不畏惧任何硬仗恶仗,但也完全理解并尊重这种以减少己方伤亡、从心理上瓦解敌人的更高明策略。
吕布目光扫过沙盘上宛城的东门方向,思索片刻,果断拍板:“好!便依此计行事!文远,攻城指挥交由你全权负责,重点打击南、西、北三门,日夜不停,务求让文聘感到城池随时可能被攻破的巨大压力!箭书即刻命文书官草拟,不仅要写给文聘本人,陈说刘表之猜忌与无能,也要写给城中中下层将领、普通士卒乃至百姓,告诉他们生路何在!”
命令迅速被贯彻执行。围绕着宛城的战事气氛骤然变得更加炽烈和残酷。张辽指挥调度有方,巨大的投石机日夜不停地咆哮,将一块块巨石砸向城墙和城楼,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覆盖城垛,压制得守军难以抬头;精锐的步兵方阵,在己方弓弩手的强力掩护下,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对着判断中的薄弱城墙段,发起一波又一波凶悍的轮番冲击,尤其是文聘判断中因地形或工事限制而相对难以兼顾防御的几处,攻击更是猛烈如潮。尽管高顺的陷阵营作为战略预备队尚未直接投入攻城,但其严整的军容、肃杀的气势弥漫在整个吕布大营,给城上守军带来了沉重的心理威慑,仿佛一柄随时可能斩下的利刃。
与此同时,成千上万支绑着细绳书信的箭矢,如同密集的雨点般射入宛城内外。这些箭书的内容直指人心,字字诛心:它们详细列举刘表是如何因猜忌而不断下达束缚手脚的乱命,是如何为了保全襄阳根本而有意无意地放弃了南阳这个北部屏障;它们明确阐明吕布军的政策——“只诛首恶,不罪协从”,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只要愿意放弃抵抗,皆可保全性命和家业;甚至以吕布的名义郑重承诺,若文聘将军为了保全麾下将士性命,选择率部撤离宛城,吕布军将严格遵守约定,绝不派兵追击,任其安然退往襄阳,全其忠义之名。
这些如同雪花般飘入城中的箭书,仿佛投入滚烫油锅里的冷水,瞬间在宛城内部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和混乱。守城士卒们连日血战,早已身心俱疲,伤亡日益增加,如今外无援军希望,内有这些指明生路的书信流传,得知有一条活路可走,军心不可避免地从根基上发生了动摇,抵抗意志显着削弱。城中的百姓更是惶恐不安,他们不关心高层的博弈,只担心一旦城破,会遭遇可怕的兵灾,对于箭书中“秋毫无犯”的承诺,自然心生期盼。
文聘身披重甲,日夜巡守在城头最危险的地段。他看着城外如同汹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仿佛永无止境的敌军,听着麾下将领面带忧色地汇报着军心浮动、士气低落的情况,再随手拾起一支深深扎入城楼木柱上的箭书,展开观看。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疲惫,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悲凉。他何尝看不出这是吕布与贾诩极其高明的攻心之计?但这计策之所以能产生如此巨大的效果,正是因为它无比精准地戳中了当前最残酷的现实——宛城已成孤城,援军希望渺茫。
死守?凭借宛城的坚固和剩余的实力,或许真的能坚守数月。但最终的结局,恐怕仍是弹尽粮绝,城破人亡。而且,还要赔上这满城忠心追随自己的将士和无辜百姓的性命。为了一个在关键时刻选择保守自保、甚至可能已将自己视为弃子的主公刘表,赌上所有人的身家性命,这真的值得吗?这真的符合自己镇守一方、保境安民的初衷吗?
他回想起自己临危受命,镇守南阳以来,夙兴夜寐,兢兢业业,整顿军备,修筑城防,推行“告奸令”以抵御外敌渗透,可谓呕心沥血。然而最终,却落得如此内外交困、近乎被抛弃的境地。一股深切的悲凉和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河水,淹没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