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荆襄的应对(1 / 2)
宛城失守,文聘败退襄阳的消息,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荆襄大地的上空,其带来的震撼与恐慌,远非寻常战败可比。昔日车水马龙、商贾云集的襄阳城,仿佛骤然被抽走了精气神,繁华的街市虽依旧人来人往,却笼罩在一片无形的压抑与窃窃私语之中,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不安。
州牧府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几乎窒息。刘表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主位之上,手中死死攥着那份宣告宛城易主、文聘败退的紧急军报,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他素来清癯儒雅的面容,此刻血色尽褪,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被背叛般的愤怒,以及一丝竭力掩饰却依旧从眼底泄露出的、对未来的深切恐慌。文聘,是他寄予厚望、倚为北地柱石的帅才;宛城,是荆州耗费无数钱粮人力打造的北面锁钥,是抵御北方强敌最坚固的屏障。如今,柱石倾颓,锁钥崩断,门户已然洞开!吕布那虓虎的兵锋,仿佛下一刻就能踏破汉水,直逼襄阳城下!
“文仲业……文仲业他……竟敢弃城而走!辜负……辜负本州牧如此重托!”刘表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不知是源于对文聘“擅自”撤离的极度失望,还是对即将兵临城下的吕布铁骑那刻骨的恐惧。
蔡瑁身为荆州军方的核心人物,反应最为激烈,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须发皆张,怒声吼道:“明公!文聘丧师失地,致使北门洞开,罪责滔天,岂能轻饶?应当立即将其革职拿下,槛送襄阳,明正典刑,以肃军纪,安定人心!末将不才,愿亲提襄阳精锐,即刻北上,与那吕布决一死战,誓要收复南阳失地,扬我荆州军威!”
“决一死战?德珪(蔡瑁字),万万不可冲动!”蒯良立刻出言反对,他虽面色同样凝重,但语气依旧保持着谋士特有的冷静与理智,只是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忧色暴露了他内心的沉重,“吕布新并并州,挟大胜之威,其军士气如虹,锐不可当。其麾下张辽、高顺皆乃世之虎将,勇冠三军,更有那毒士贾诩运筹帷幄,诡计多端。连素以善守着称的文仲业,据坚城、拥重兵尚且不敌,我军若在此时仓促北上,与之野战,胜算能有几何?一旦再有闪失,损兵折将,则襄阳危如累卵,届时悔之晚矣!”
蒯越也紧接着接口,语气急促而恳切:“子柔(蒯良字)兄所言,乃老成谋国之道!明公,请冷静思之!如今我荆州局势,北有吕布这头新胜的嗜血猛虎眈眈南下,东有孙策那头复仇心切的饿狼日夜猛攻。若此时我辈意气用事,同时与吕布、孙策两线开战,双拳难敌四手,我荆州纵有山河之险,带甲十余万,亦恐难以支撑,必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当务之急,绝非意气之争,而是必须设法稳住其中一方,集中全力,应对另一方更为迫在眉睫的威胁!”
刘表被这一连串的话语冲击着,强迫自己从最初的震怒与恐慌中稍稍冷静下来。他深知,蒯氏兄弟的分析,虽然听起来令人沮丧,却直指当前危局的核心,是真正为荆州存续考虑的理智之言。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胸腔内翻涌的气血,声音沙哑地沉声问道:“既如此……依二位之见,当稳住何方?又如何……才能稳住?”言语间,已透露出妥协的意味。
蒯良与蒯越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由蒯良向前一步,清晰地说道:“明公,吕布虽悍勇无匹,兵锋正盛,然观其志向,意在鲸吞天下,绝非区区荆州一隅所能满足。其新得南阳,地域广阔,需要时间消化整合,安抚地方,巩固统治。加之其北面有袁绍这头受伤的猛虎牵制,东面有曹操这头狡诈的孤狼环伺,内部亦非铁板一块。因此,短期内,吕布未必会,也未必能,立刻集结全力南下,直扑我襄阳。而反观孙策,其父仇未报,与我荆州有切齿之恨,其兵锋直指江夏,攻势一波猛过一波,摆出的是一副不死不休、绝不罢手的架势。两害相权取其轻……依良之见,当行北缓东攻之策!”
“北缓?”刘表眉头紧紧锁住,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如何缓?那吕布气势汹汹,岂肯轻易罢休?莫非要让本州牧向其低头纳贡不成?”语气中充满了不甘与屈辱。
“非是向其称臣纳贡,而是暂缓其兵锋,行虚与委蛇之计。”蒯越立刻接过话头,详细解释道,“明公可即刻派遣一位能言善辩、熟知利害的使者,携带丰厚的金帛、珍玩作为礼物,前往宛城,面见吕布。使者言辞需极其谦卑恭敬,承认此前双方或有‘误会’,甚至可以恭贺其克定并州、南阳之‘伟业’。可暗示我方默认其对南阳现状的占据,甚至可主动提出,愿意提供一批钱粮,以‘犒劳’其远征劳苦的将士,唯一所求,便是请其暂息南下兵戈,给予我荆州喘息之机,以便能集中全力应对江东之危。那吕布方定南阳,百废待兴,根基未稳,亦需时间巩固,见此台阶,权衡利弊之下,多半会顺水推舟,暂缓攻势。”
刘表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向吕布这样一个他内心深处鄙夷的“边地武夫”示弱,哪怕只是暂时的策略,也让他感到无比的憋闷和耻辱。
蒯良见状,再次开口,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更具诱惑力的锋芒:“明公,此缓兵之计,旨在为我荆州赢得宝贵的时间。同时,对东线孙策,我军绝不可有半分松懈!不仅不能撤兵,反而应当想方设法,增兵江夏,全力支援黄祖,务必将其挡在夏口之外!然而,仅靠被动防御,终究难以持久。此外……”他刻意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孙策为报父仇,几乎倾巢而出,其江东六郡腹地,如今必然兵力空虚,守备薄弱。其所倚仗者,无非是长江天堑与其麾下周瑜之智谋。然而,明公可曾想过,江东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那分布于群山之中的山越诸部,彪悍难驯,屡叛屡起,从未真正臣服于孙氏统治。明公何不效仿那吕布资助刘备、袁绍联络黑山贼之举,行那驱虎吞狼之策?”
刘表眼中骤然爆射出一缕精光,身体微微前倾:“子柔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