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从忐忑到熟稔:同列火车,不同心境(1 / 2)
出发那天,海晏岛的码头裹在浓得化不开的雾里。林小满背着最大的帆布包,手里牵着宛宛,身后跟着帮忙拎行李的赵铁柱。张师傅和孙桂兰站在雾里,身影像被水墨晕开的画,只有张师傅的烟袋锅偶尔亮起一点红,像雾里的星。
“路上看好宛宛,火车上人杂。”孙桂兰把一个油纸包塞进林小满手里,里面是刚烙的海苔饼,“饿了就垫垫,别买站台的吃食,贵。”
林小满点点头,想说句“放心”,喉咙却像被雾堵住了。她拉着宛宛往前迈了两步,又回头看——张师傅还在抽烟,孙桂兰的围裙角在雾里轻轻飘,像面小小的旗。
船开时,雾才慢慢散了些。宛宛趴在船舷上,数着水里的泡沫:“娘,你看浪花在跟我们说再见呢。”林小满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海晏岛的轮廓越来越淡,最后只剩灯塔的尖顶,在雾里若隐若现。
当船只缓缓启航的时候,那浓厚得化不开的雾气终于开始逐渐散去,但仍然弥漫在四周,仿佛给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宛宛兴奋地趴在船舷边,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海面,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原来,她正在认真地数着水面上浮起泡沫,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娘,你快看呀!这些浪花就像是一群调皮的孩子一样,它们正欢快地跳跃着、翻滚着,似乎在和我们打招呼呢!而且啊,它们好像也知道我们要离开这里啦,所以特意跑过来跟我们道别哦!宛宛一边说着,一边用小手轻轻地拍打着水花,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林小满微笑着看着女儿可爱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慈爱。她顺着宛宛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远方渐渐模糊起来的海晏岛。随着距离的拉远,岛屿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淡,最终只剩下那座高高矗立的灯塔顶端,宛如一个孤独的守望者,在朦胧的雾气之中若隐若现,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站台上的风卷着海浪打旋,林小满牵着宛宛的手,指尖触到孩子掌心的薄汗。旁边的赵铁柱扛着两个大帆布包,肩膀压得微微倾斜,却咧嘴笑着说:“还是这绿皮火车带劲,哐当哐当的,比坐船稳当。”
宛宛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那辆熟悉的墨绿色车身上,眼中闪烁着兴奋和期待。她的小脸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充满怯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欢快与活泼。只见她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蹦一跳地朝着车厢跑去,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娘!这次我们是不是还坐上次那个靠窗的位置呀?我好想再看看那些树木飞快地向后倒退呢!
林小满快步跟上,目光扫过车厢连接处的“严禁吸烟”标语——上次来的时候,宛宛还指着这几个字问“烟是什么味道”,如今她已经知道,那是和海晏岛的煤烟不同的呛人味道。
找到卧铺位时,下铺依旧坐着位旅客,是个穿蓝色工装的师傅,正拿着扳手修一个掉了轮的铁皮饭盒。“同志,借过一下。”林小满轻声说,将宛宛抱上中铺。
“去京市?”师傅抬头笑了笑,露出沾着机油的牙,“我是机床厂的,去京市送图纸。你们娘仨……哦不对,上次好像是俩?”
林小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火车启动时,宛宛已经熟练地扒在窗边,数着铁轨旁的电线杆:“一、二、三……娘,你看那片棉花地,比上次见到的宽多了!”
林小满靠在铺位上,看着女儿兴奋的侧脸,忽然想起第一次来京市时的慌乱。那时宛宛死死攥着她的衣角,火车过隧道时吓得闭紧眼睛,而她则攥着那张写着“京市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手心的汗把纸都洇皱了。
“娘,你看那个烟囱!”宛宛突然指着窗外,“比咱岛的砖窑高好多!”
林小满望过去,林立的烟囱正喷着灰白的烟,在蓝天下拖出长长的尾巴。她想起上次来,也是在这一带,宛宛问她“烟是云掉下来的眼泪吗”,这次孩子却已经知道“那是工厂在干活”——不过半年,孩子好像突然长了一截,连说话的调门都高了些。
上铺的赵铁柱翻了个身,闷声闷气地说:“还有三站到中转站,换车时得抓紧宛宛,人多。”他上次就是在中转站没留神,让一个挑着担子的老汉撞了下,差点把帆布包摔了。
“知道了。”林小满应着,从包里掏出油纸包,里面是孙桂兰新烤的海苔饼,还热乎着。她递了两块给宛宛,又往上铺递了一块:“垫垫肚子,换车时别饿着手脚发软。”
工装师傅凑过来瞅了瞅:“这饼看着不赖,海苔味的?俺们厂食堂可做不出这新鲜花样。”
“家里寄的,”林小满笑了笑,“岛上的海苔,晒得干,嚼着香。”她没多说,却想起孙桂兰塞饼时的叮嘱:“路上别轻易给外人东西,防人之心还是得有——但这师傅看着面善,给半块尝尝不打紧。”
果然,师傅接过饼咬了一口,眼睛亮了:“嘿,这味绝了!比俺带的窝头强多了。”他从包里掏出个苹果递过来,“换着吃!俺闺女给的,甜着呢。”
宛宛捧着苹果啃得香甜,林小满则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出神。同样的绿皮火车,同样的哐当声,却因为心境不同,连风景都变了模样。上次来是带着“闯京市”的忐忑,这次却多了份“回京市”的熟稔——就像老邻居家的门,哪怕半年没进,摸到门环的瞬间,也知道该往哪边拧。
“娘,快到中转站了!”宛宛突然喊道,小手已经抓紧了林小满的衣角,眼神里却没了上次的慌张,反而透着点“我能行”的劲儿。
林小满握紧女儿的手,指尖传来孩子掌心的温度。她抬头看了眼上铺的赵铁柱,他已经坐起来系鞋带,帆布包就放在脚边——一切都和上次一样,又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