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无耻至极的世家(2 / 2)
局势的发展,正如杜远所精准预料的那样。五姓七望在遭遇初次反击的失利和皇帝毫不留情的、近乎蛮横的高压打压之后。
深知在武力阻挠士子赴京这条路上已经走不通,甚至随时可能引火烧身,不得不暂时收敛起锋芒,将蠢蠢欲动的爪牙缩回了阴影之中。
王元德府邸那间愈发显得压抑的密室里,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阴沉而疲惫的面孔。
“陛下反应如此激烈决绝,态度强硬至此……秦琼、尉迟恭那两条皇帝的恶犬,如今正红着眼四处嗅探……路上,是绝对不能,也无法再动了。”
崔文远揉着阵阵发痛的眉心,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无力,率先打破了沉默。
“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不知所谓的泥腿子,大摇大摆、安然无恙地走进长安城,然后登堂入室,参加那该死的科举吗?”
一位性情较为急躁的族老忍不住低吼出声,拳头攥得发白,脸上满是不甘与屈辱。
“急什么?自乱阵脚乃取死之道!”卢承宗相对而言最为冷静,他端起已然冰凉的茶水抿了一口,眼中闪烁着幽冷如毒蛇般的光芒。
“到了长安,才是真正到了我们的地盘。科举,考的难道仅仅是纸面上的学问吗?不,它考的更是人脉、是资源、是多年积累的底蕴与影响力!
他们以为靠着杜远塞给他们的几本廉价书,死记硬背了几年,就能翻天?就能与我等诗书传家数百年的子弟相提并论?痴人说梦!”
他阴冷地笑了笑,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考试嘛,总是充满了各种‘意外’。
比如,试卷无端被墨污损,考篮里‘意外’发现来历不明的纸条夹带,或者临考前突发恶疾,无法入场……再或者,就算他们侥幸考完了。
待到头榜张贴,名落孙山,那些心高气傲却又承受不住打击的乡下小子,一时想不开,做出些什么不理智的、有辱斯文的事情来……这其中的关窍,谁又能说得清,查得明呢?”
王元德点了点头,对卢承宗的分析表示赞同,他补充道:“承宗所言极是。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战场,在于舆论人心。
绝不能让他们那套‘寒门崛起’、‘公平取士’的口号喊得太响,蛊惑了人心。
我们要想办法,在士林清流中间制造对立,巧妙地贬低他们的学问根基浅薄,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要大力宣扬‘诗书传家久’、‘门风涵养’的重要性,要让所有人都形成一种观念——就算他们侥幸参考,也不过是陪太子读书,终究是底蕴不足,难登大雅之堂,成不了气候。”
“还有那个罪魁祸首杜远,”崔文远眼中射出深刻的恨意,咬牙道,“绝不能让他如此轻松得意地躲在后面运筹帷幄。
他在长安不是有不少产业吗?不是有那个鼓噪舆论的《长安报》吗?想办法,给他找点麻烦,让他分分心,别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科举上。哪怕只是给他添点堵,也是好的。”
一番更为阴险、更具针对性的密议,在昏暗的烛光下定了下来。明面上的刀光剑影暂时隐去,但暗地里的较量。
已然转向了更隐蔽、更接近权力与舆论核心的领域——考场的方寸之间,以及士林口碑的无形战场。
第一批赴京的士子,包括金谷学堂那几支经历了惊吓与磨砺的小队,终于风尘仆仆、带着一身疲惫与不变的信念,陆续抵达了宏伟壮丽的长安城。
当那巍峨高耸、如同巨龙盘踞的城墙终于清晰地映入眼帘时,许多学子都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眼眶湿润,有人甚至当场落下泪来。
这一路,他们不仅用脚步丈量了山河的辽阔,更亲身见识了人心的险恶与世道的艰难,同时也真切地感受到了皇权的庇护与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这一切,都让他们要通过科举正大光明地改变自身与家族命运的信念,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按照杜远事先的周密安排,他们并未在城门口多做停留,便被直接引导、接应到了位于长安城西市附近、由程咬金家经营多年、由其旧部心腹家将牢牢掌控的几家大客栈入住。
这些客栈明显加强了守卫,门口有精悍的护卫值守,内部也有人员定时巡逻,对所有进出人员进行严格的盘查与登记。学子们被要求深居简出,尽量减少不必要的露面,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最后阶段的安心备考之中。
然而,长安城从来就不是一片净土。他们这批备受瞩目的寒门学子集体入住特定客栈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速在特定的圈层里荡漾开来。
很快,一些经过精心包装、看似随口闲谈的流言蜚语,便开始在部分士子聚集的酒楼、书肆乃至平康坊的宴席间悄然传播、发酵:
“听说了吗?那些从什么金谷学堂来的,不过是金谷县公杜远圈养的‘考试机器’罢了,终日里只知死记硬背经义条文,毫无自己的见解灵性,更谈不上什么真正的才学底蕴。”
“哼,一群乡野村夫,侥幸识得几个字,也配与我等世家子弟同场竞技,共答天策?简直是玷污斯文,有辱科举清名!”
“他们路上遇袭?说得煞有介事,谁知道是不是某些人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故意搏取同情,混淆视听呢?”
与此同时,一些衣着光鲜、言谈举止看似热情友好的“同窗”、“同年”,也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金谷学子们下榻的客栈。
或借着切磋学问的名义打探他们的学业进度与薄弱环节,或装作“好心”地提醒他们长安官场水深、某些关键考官的独特喜好与禁忌。
甚至隐晦地暗示可以提供“帮助”……种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核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扰乱他们平静的备考心境,动摇他们的自信。
面对这些悄然而至、无处不在的软刀子与糖衣炮弹,金谷学子们在经历了最初的茫然、愤懑与不适之后,很快便想起了杜公和魏先生临行前的谆谆教诲——“团结一致,静心笃学,以手中之笔、胸中之墨说话”。
他们选择闭门谢客,将所有的流言与试探都关在门外,同窗之间互相鼓励、砥砺学问,将全副心神都沉浸到经史子集与策论文章的研磨之中,用沉默的专注与日益深厚的学识,作为对抗外界一切纷扰与恶意的最大武器。
长安城,因为这群代表着新生力量的寒门学子的到来,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帝国都城的恢弘与平静,但在那看不见的层面,暗潮已然汹涌澎湃,漩涡深不见底。
科举的正式考场尚在布置之中,但另一场关乎前途、名誉与人心的,没有硝烟却更为残酷的战争,早已在觥筹交错与笔墨纸砚之间,悄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杜远坐在府邸的书房之中,听着来自各方的详细汇报,眼神平静无波。他知道,摒弃了简单粗暴的武力之后,真正的、考验智慧与耐力的较量,现在才算是真正登台。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温热的茶杯,望着窗外长安城繁华的街景,低语道:“来吧,让我好好看看,到了这棋盘之上,你们还能拿出些什么像样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