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计成,乌桓大乱(1 / 2)
数个时辰后夜幕彻底笼罩鲜卑草原,寒风卷着雪粒,像无数把小刀子刮过帐篷,发出“呜呜”的呜咽声,听得人心头发紧。乌桓营地的火把大多已熄灭,只有中军大帐外还亮着两盏油灯,昏黄的光透过帐帘缝隙,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此刻乌桓部暗藏的杀机。
三更的梆子声在营地外隐约响起,楼班裹紧了身上的皮袍,手里端着一个黑漆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壶酒、两个陶杯,步履沉稳地走向蹋顿的军帐。他的手指微微发凉,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清算”,可一想到丘力居的嘱托、乌桓部的未来,他眼中的犹豫便被决绝取代,握着托盘的手也稳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帐内燃着一盆炭火,暖意扑面而来,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压抑。蹋顿正坐在书桌后,手里拿着一卷竹简,眉头微蹙,显然还在为军中的流言烦忧。案上散落着几枚算筹,旁边叠着的是乌桓各部落的兵力名册,显然他方才还在盘算开春的部署。看到楼班手中的酒壶,蹋顿放下竹简,愣了愣,语气带着几分疲惫:“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我们兄弟许久未曾共饮,今日特意过来,想与大哥一醉。”楼班笑着走近,笑容却未达眼底,他将托盘轻轻放在书桌上,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粗陶杯中晃荡,散发出淡淡的黍米香。
蹋顿没有多疑,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伸手拿起酒杯,指尖触到陶杯的温热,语气缓和了些:“也好,这几天烦心事太多,军中流言吵得人不得安宁,是该喝点酒松快松快。”
楼班端起自己那杯酒,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目光落在蹋顿脸上,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大哥,军中流言愈发多了,说您投了凉州,要让乌桓军开春当敢死队……您真的不再解释解释?士兵们心里慌,连我都有些不安。”
这话像一根刺,扎进了蹋顿的心里。他脸上的缓和瞬间消失,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酒液溅出几滴:“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根本就没有这事!上次去赤崖城领粮,不过是袁氏兄弟主动对岳飞表忠心,说‘明年开春袁军愿做先锋’,我顺着说了句‘乌桓军也愿出力’,怎么就成了投效凉州?你要是大晚上过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捕风捉影的话,那就不用说了!等到开春,事实自会证明!”
楼班看着蹋顿不耐烦的模样,心里的火气也上来了。每次都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辞,既不否认也不解释,只会让流言越传越凶。他放下酒杯,语气也生硬起来:“大哥,这些乌桓军可是我父亲最后的家底!您如今是乌桓单于,该护着部众才对,不是让大家天天活在‘当敢死队’的恐惧里!”
“够了!”蹋顿猛地一拍桌案,算筹散落一地,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炭火映照下投出浓重的阴影,“楼班,你别得寸进尺!我怎么做,还用不着你教!你要是实在不信,明天我就带你去见岳飞,你自己亲口问他!现在,你给我出去!”
这声冷喝,彻底点燃了楼班积压多日的怒火。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通红,咬着牙说道:“见岳飞?怕不是你们早就蛇鼠一窝,要把乌桓军当成你攀附凉州的筹码了吧,怕是我见到岳飞就没办法活着回来了吧!”
“你说什么?!”蹋顿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自己视若亲弟的人,会说出这么诛心的话。盛怒之下,他扬手一巴掌扇在楼班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帐内格外刺耳。楼班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
“你打我?”楼班捂着脸,眼中的怒火变成了浓浓的恨意。他猛地从怀里掏出那张袁氏兄弟伪造的锦布,狠狠丢在蹋顿面前,锦布散开,上面“蹋顿致岳帅亲启”的字迹格外醒目,“大哥口口声声说没有,那你怎么解释这个?!这上面写着你要献五千乌桓精锐,换凉州一郡太守之位,你敢说不是你写的?!”
话音未落,帐帘突然被“哗啦”一声掀开,苏仆延带着十几名身披盔甲、手持长剑的亲卫快步走了进来,亲卫们脚步整齐,铠甲碰撞发出“锵锵”声,瞬间将蹋顿团团围住,剑尖直指他的胸口。苏仆延面色冰冷,手中长刀出鞘,刀刃映着炭火的光,泛着寒芒:“蹋顿,你勾结凉州,卖部求荣,今日我们便替乌桓部清理门户!”
蹋顿低头看着地上的锦布,又看看围上来的亲卫,再看看楼班眼中的恨意,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这个从弟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今日怕是难以善终。他弯腰捡起锦布,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上面的字迹拙劣,笔画歪斜,根本不是自己苍劲有力的手笔。他愤怒地将锦布揉成一团,狠狠丢到楼班脸上,怒吼道:“这一眼就是袁军的离间计!你看看这字迹,哪一点像我写的?!楼班,苏仆延,你们没长脑子吗?半夜披甲持刀进入我的营帐,你们是要造反吗?!来人啊!帐外的亲卫呢?!”
他朝着帐外大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没有任何回应。苏仆延冷笑一声,向前踏出一步,长刀上的寒芒更近了几分:“别喊了,帐外的亲卫早就被我的人控制了。蹋顿,今日我便要为乌桓部清理门户!”
蹋顿的目光重新落回楼班身上,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只剩下失望与痛心。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楼班,我待你如亲弟,你父亲丘力居临终前,拉着我的手把你托付给我,说‘让蹋顿护着楼班,护着乌桓’,我怎么可能卖了乌桓部?你怎么就信了外人的挑拨,不信我?”
“信你?”楼班抹掉嘴角的血迹,语气冰冷得像帐外的寒风,“我信你,士兵们就要去当敢死队!我信你,我父亲留下的家底就要被你败光!蹋顿,你别再装了!今天,要么你死,要么我们乌桓部亡!”
说着,他朝苏仆延使了个眼色。苏仆延会意,挥了挥手,两名亲卫立刻上前,伸手就要抓蹋顿的胳膊。蹋顿毕竟是乌桓单于,身经百战,虽已年过四十,常年的马背生涯却让他依旧身手矫健。他猛地侧身躲开,左手顺势抓起桌案上的青铜酒壶,朝着左侧亲卫的额头砸去。亲卫躲闪不及,“咚”的一声闷响,酒壶碎裂,亲卫额头鲜血直流,惨叫着倒在地上,温热的酒液混着鲜血,在地上蔓延开来。
“你们疯了吗?!”蹋顿一把扯下挂在身后帐壁上的弯刀,刀鞘落地发出“哐当”声,刀刃在炭火映照下闪着凛冽的寒芒。他看着围上来的亲卫,眼中满是痛心,这些人都是乌桓的勇士,本该并肩对抗鲜卑,如今却要自相残杀。就在他握紧刀柄,想着先杀出重围,再找机会向楼班解释时,心脏突然猛地一颤,一股尖锐的剧痛从胸口蔓延开来,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一口黑红色的鲜血从嘴角喷出,溅在身前的亲卫铠甲上,留下斑驳的血痕。
蹋顿下意识地望向桌案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酒,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依旧清澈,可此刻在他眼中,却像索命的毒药。他猛地抬头,看向楼班,眼神中的悲愤与不敢置信几乎要溢出来:“你……你给我下毒??”
楼班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却依旧冰冷:“都是你逼我的!你不死,军中流言就不能平息,将士们每日都活在惶恐之中,犹如钝刀割肉般侵蚀着意志!就算你没有卖部求荣,乌桓部也早就没了战斗力!与其天天活在恐惧里,不如把你斩了,我再亲自去找岳飞问个明白!”
话音刚落,蹋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这次的血更浓,带着破碎的血块。他手中的弯刀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刀刃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撞在帐柱上发出清脆的回响。他强撑着身体,用手扶住桌案边缘,才勉强没有倒下,目光死死盯着楼班,眼中满是不舍与悲愤,声音断断续续,像风中残烛:“楼班……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再信……事已至此……也无力回天……我不怪你……你还年轻……心性还不成熟……”
他喘了口气,剧烈的咳嗽让他浑身发抖,却依旧坚持着说:“但我要告诉你……这一切……都可能是岳飞……或者袁氏兄弟的奸计……意在图谋……我整个乌桓部……虽然我不明白……岳飞为何要这么做……但是袁氏兄弟……一定是冲着那批精粮来的……楼班,你斗不过他们的……”
咳嗽愈发厉害,蹋顿的身体弯成了弓状,双手紧紧抓着桌案,指节泛白。楼班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中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之前的恨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慌乱。他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伸手扶住蹋顿摇摇欲坠的身体。
蹋顿感受到他的触碰,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悲愤褪去,只剩下一丝微弱的希冀。他看着楼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轻得像耳语:“我……我真没有想过……出卖乌桓部……,我死后袁氏兄弟一定会趁机发难....你危已...快逃吧....”
说完这句话,他的头猛地一歪,靠在楼班的肩膀上,再也没有了动静。那双曾经充满威严、看过草原风沙与战场硝烟的眼睛蹬的圆圆的,却再也没有半点生机。帐内瞬间安静得可怕,只有炭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还有亲卫们压抑的呼吸声。楼班扶着蹋顿冰冷的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明明是自己策划了这场“清算”,可此刻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像被灌满了铅,沉重得喘不过气。蹋顿临终前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是啊,自己怎么就没怀疑过,这一切或许是别人的奸计?
“楼班。”苏仆延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看着楼班失魂落魄的模样,语气带着几分提醒,“不管蹋顿说的真假,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我们得抓紧去安抚军心,还要防备袁军趁机偷袭……”
楼班深吸一口气,缓缓将蹋顿的身体放在地上,他蹲下身,伸手将蹋顿圆睁的眼睛轻轻合上,动作格外轻柔。随后,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慌乱已被冷硬取代,仿佛刚才的动摇从未存在过。他弯腰捡起那张被揉成团的锦布,用手展开抚平,锦布上的字迹被揉得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清“蹋顿致岳帅亲启”几个字。他将锦布攥在手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蹋顿的尸体收拾妥当,找块干净的白布裹上,等明天一早大军集结时,再公之于众!就说他勾结凉州、卖部求荣,被我们当场斩杀!再把这锦布给士兵们看,让大家知道,我们是在护着乌桓部!”
“是。”苏仆延点头,立刻吩咐两名亲卫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蹋顿的尸体抬到帐后的空地上。其他亲卫则开始收拾帐内的血迹,有人用布擦拭桌案上的血污,有人用沙土掩盖地上的酒渍与血痕,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却怎么也散不去。炭火依旧在燃烧,火焰跳动着,却再也暖不透帐内的冰冷。
楼班走到帐中央,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帐柱,目光愣愣地盯着那盆炭火。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他复杂的神色,有愧疚,有迷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蹋顿说的是真的吗?自己真的中了别人的奸计?
可他不知道,帐外不远处的黑暗里,两名穿着乌桓士兵服饰的袁军死士,正猫着腰躲在一堆积雪后的柴草垛旁,透过帐帘的缝隙,将帐内的一切尽收眼底。两人脸上涂着黑色油彩,只露出一双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手指紧紧攥着腰间的短刀,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当他们看到两名亲卫用一块白色麻布裹着蹋顿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抬出帐外时,眼中瞬间露出一丝兴奋的光芒。其中一名身材稍矮的死士,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制罗锅,与另一名高个子死士则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默契地分开——高个子继续留在原地观察,矮个子则猫着腰,朝着乌桓士兵的营帐区快速跑去。
“不好了!出大事了!蹋顿首领遇刺了!蹋顿首领死啦!”刚跑到营帐区边缘,矮个子死士就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声音尖利,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他一边喊,一边用力敲响手中的罗锅,“铛——铛——铛——”清脆的锣声穿透帐篷,像警报一样传遍了整个乌桓营地。
睡梦中的乌桓士兵被突然的喊声和锣声惊醒,纷纷从帐篷里探出头来,睡眼惺忪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负责营地执勤的士兵更是瞬间绷紧了神经,握着长矛的手紧了紧,脸上满是疑惑与警惕。
“什么?蹋顿首领死了?”
“怎么回事?谁杀了首领?”
“是不是鲜卑人偷袭了?”
议论声瞬间炸开,士兵们纷纷穿好盔甲、拿起兵器,朝着中军大帐的方向涌去,原本整齐的营帐区变得混乱不堪。有人不小心撞倒了帐篷的支架,有人踩翻了煮肉的铁锅,还有人在黑暗中与同伴撞在一起,营地内灯火摇曳,人影杂乱,恐慌像瘟疫一样快速蔓延。
中军大帐内的楼班,正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突然听到帐外传来的喊叫声和锣声,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到帐门口,一把掀开帘布探出头去,只见营地里到处都是奔跑的士兵,火光晃动,人声嘈杂,混乱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怎么回事?是谁在乱喊?!”楼班朝着不远处的一名执勤士兵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