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冬雷惊蛰(1 / 2)
狂风如狂兽般扑入四面漏风的凉亭,卷起地上的雪沫冰碴,抽打在脸上生疼。
亭檐垂挂的冰棱被狂暴气流撕扯着,发出刺耳欲裂的嘎吱声。
远处渡口悬挂的琉璃鲤鱼灯在风雪中疯魔般狂舞,投射在水面上扭曲碎裂的光影,恰如一幅幅光怪陆离的鬼画符。
那短暂的、撕裂冬云的惊雷惨光,映亮了柏楚玉抬起的面容。帷帽的边缘在风中摇曳不定,几缕被寒风吹乱、粘在苍白冷汗额头上的青丝也显露出来。
那张惊轲曾在雾隐林火光中瞥过、又在大局落定后看过其狼狈逃窜侧影的脸,此刻彻底展露在眼前。
昔日如幽谷深潭般令人沉溺的美丽轮廓尚在,却已如同被寒风霜雪残酷漂洗过的玉像,干涸、龟裂、了无生气。眼窝深陷下去,周围是浓重的、挥之不去的疲惫黯影。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双眼睛——像燃尽了的烛芯,蒙着一层灰烬,瞳仁深处是彻底熄灭后残留的冰冷空洞,混合着一种被绝望浸透骨髓的麻木。
那目光在惊轲脸上停留不过一瞬,便猛地垂下、躲闪开去。
惊轲心中也是猛然一沉。
这不是败者的不甘,不是强敌已去的失落感能造成的。这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抽走了所有生气和指望,仅剩一具空壳飘荡于世间的枯槁。
比任何仇恨的目光都更强烈地印证着他之前的判断——一个被命运和权谋彻底碾碎、玩弄于股掌的可怜虫。
“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骤然打破了风的嘶吼,柏楚玉瘦小的身躯在单薄青袍包裹下剧烈地颤抖着。她匆忙用袖子掩住嘴,仿佛在极力压抑那要把心肺都咳出来的动静。
好半天才勉强止住,喘息急促,苍白如纸的脸上更是毫无血色。
她从怀中掏出的那个小小的、折叠得异常整齐的蜡封皮纸卷,在狂风中如同落叶般颤抖。
那动作缓慢又决然,似乎这小小的纸卷重于千钧,耗尽了她最后一丝挣扎求存的力气。
“惊……惊轲少侠……”柏楚玉的声音比风雪更脆弱,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她死死攥着那纸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此物……烦请……收下……”她停顿了很久,似乎在抵抗那深入骨髓的冰寒和身体的衰弱,积蓄着最后开口的力量,“里面……是关于……关于洛神前辈……近来的踪迹……”
“洛神?!”尽管心中已有预感,这名字如同滚烫的火炭骤然入于冰海,在惊轲心湖深处激起滔天巨浪!那是寒姨!她真正的名字极少为外人所知!他几乎能看到那纸卷上的字迹在他眼前燃烧跳跃。
一瞬间,血液涌上头顶,手指在厚厚的貂绒袖筒下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捏得掌心骨节生疼才勉强抑制住立刻夺过纸卷的冲动!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连呼吸都为之停滞。
风雪声在耳边呼啸,世界却仿佛陷入了短暂的真空。
他死死盯着那只青筋毕露的、攥着秘密的手。这是毒蛇的诱惑?还是濒死者最后的救赎?
柏楚玉似乎被他那骤然凝聚、几乎化为实质的压迫眼神刺得后退了微不可察的半步,背脊抵在了冰冷的亭柱上。她急促地喘息着,仿佛离水的鱼:“消息来源,我不能说。只求你信。此刻的柏楚玉,再无半字虚言。”她艰难地吸着气,每一个字都像被刀刮过喉咙。
“我从来就没想过杀你,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可怜热,但我有自己的家,若是你不嫌弃,神仙渡随时欢迎你,但是,我需要知道千夜的下落。”
她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泛起一丝真正的波澜,如同死潭投入一粒石子,那波纹名为“哀莫大于心死”。
“江南事……了……”她抬头,再次看向惊轲的方向,但目光却像是穿透了他,落在更远、更黑暗虚无的地方,声音轻飘飘的,“你,做了我做不到的……”不知是赞誉还是自嘲。说完,她用尽全身力气般,将那个紧握着的蜡封皮纸卷往前一递!手臂的肌肉线条因过度用力而绷紧。“为人臣,当尽忠。为人子,当尽孝,若有一天我看得开,望惊轲少侠不要嫌弃。”
惊轲的目光在那苍白的、几乎透明的手和那小小的纸卷上来回移动,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猎物身上的每一寸纹理。他依旧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