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冬雷惊蛰(2 / 2)
柏楚玉保持着向前递交的姿势,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不知是因为寒冷、虚弱,还是内心巨大的压力。她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沉默的对峙和呼啸寒风的撕扯,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都黯淡下去,被更深的绝望覆盖。
她的手臂开始无力地垂落下去,连同那颗绝望的心仿佛也要一同跌落尘埃。那递出的纸卷,更像是一份无人认领的耻辱,一个注定被弃之敝履的卑微乞求。
就在那蜡封的纸卷即将从她僵硬麻木的手指间滑脱、坠落冰冷泥泞雪地的刹那——
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蕴藏着强大力量的手掌,稳稳地、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却又轻柔地托住了她的手腕!那手像烙铁般滚烫,与她手腕冻彻骨髓的冰冷接触的瞬间,柏楚玉如遭电击,身体剧烈地一颤!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惊轲幽深、如同渊海、此刻却翻腾着复杂激烈情绪的目光。
他并未触碰那纸卷,只是托着她的手腕稳住了她几近崩溃的身体和递出信物的姿势。手掌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袖传到柏楚玉冰冷肌肤上,带来一丝微弱的、近乎幻觉的暖,却让她的身体颤抖得更为剧烈。
“为什么给我?”惊轲的声音低沉如同闷雷滚过天际,每一个字都敲在心上,“为了赎你那江南的血债?”
柏楚玉的嘴唇在雪沫的冰冷中瞬间褪去最后一丝血色。赎罪?这个词太过沉重,太过虚伪,她配吗?
“不……”她摇头,声音低得像梦呓,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空茫,“只是让自己,或许好过一点点?”她自嘲地、极其虚弱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或者……因为你至少,给了他痛快的结局。”
李祚两个字终究没有再说出口,但意思已明。
她没有解释自己如何获得这消息的途径。这无言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最深的绝望——她已经不在乎惊轲信不信了。
惊轲深深地看着她。那份灰败、那份彻底的放弃挣扎,那份连说谎都嫌多余的空洞疲惫……不似作伪。她已被榨干了每一丝希望和气力,此刻站在这里的,真的只是一具在世间飘零的空壳。
他缓缓松开了托着她手腕的手,却没有收回。掌心向上,无声地摊开在她面前,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柏楚玉看着那摊开的掌心,如同溺水之人看着唯一漂浮的浮木。她垂着眼,用尽残存的力气,将那蜡封的、仿佛带有余温的纸卷,轻轻地、颤抖着,放入了惊轲干燥宽大的掌心。
指尖触到他掌心的粗糙皮肤纹理时微微一缩,仿佛被烫到。
“人在何处?”惊轲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目光更加灼人地锁定着柏楚玉。
“漠北,白鞑靼的牧地深处。”柏楚玉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仿佛被冷风灌满,随时会消散,“一个叫‘响雷坡’的地方,冬月前后还在那儿。”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仿佛说出具体地点耗尽了最后的精神,“她似乎被控制,但消息源头只知其现,不知缘由。”她断断续续地补充,声音含混不清,似乎已是在呓语的边缘,随时会倒下。
“我知道的都说了。”柏楚玉的身体晃了晃,似乎全靠背靠着的冰冷亭柱才没有软倒。她疲惫地闭上眼,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再无多余的话。她像一个被掏空了所有棉花的人偶,所有的神气都在刚才的交托中彻底倾泻一空。
“要不要,进去喝一杯?也好暖暖身子,江边风大。”
“不必了,想来没有人想见我。”
惊轲沉默地转身。玄色大氅的下摆在狂风卷起的雪尘中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决绝地走出了这座寒意彻骨的凉亭。他甚至没有再看身后那如风中残烛般的身影一眼。
风更大了,卷起漫天飞雪,天地尽白。
风雪迅速抹平了来时的脚步。凉亭中只剩下那个倚靠着冰冷亭柱的身影。柏楚玉缓缓睁开眼,只看到那高大身影消失在混沌雪幕后的最后一点轮廓。
巨大的疲惫和被遗弃的绝望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想笑,却被更剧烈的咳嗽呛住,只能蜷缩着身体,死死捂住嘴,瘦弱的肩膀在风中无助地颤抖。
冰冷的泪水顺着毫无温度的脸颊滑落,还未滴落,便在寒风中冻结成细碎的冰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