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他没教过的,他们都学会了(1 / 2)
翻过沙丘,眼前的景象让陈默的呼吸为之一滞。
那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渔村或盐场,而是一片被无数巨大“天幕”笼罩的奇异田野。
这些天幕由密密麻麻的竹架支撑,离地约莫一人高,上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泛着淡淡绿意的薄膜。
阳光穿透薄膜,在下方投射出斑驳而柔和的光影,将整片盐碱地变成了一座望不到边际的巨大暖房。
海风吹过,天幕微微起伏,如巨兽的呼吸。
而那富有节奏的号子声,正是从天幕下劳作的数百名渔民口中传出。
他们并非在捕鱼,而是在……耕种!
陈默瞳孔猛地收缩,天子望气术运转到极致。
他看清了,那层薄膜竟是用无数芦苇的纤维,以一种深海巨藻提炼出的胶质粘合而成!
它既能透光,又能最大限度地锁住水分,形成一个独立的湿润环境。
而在薄膜之下,一株株翠绿的、他从未见过的耐盐作物,正顽强地破土而出!
“改天换地……”陈默心头巨浪翻涌。
这四个字,是他多年前面对这片绝地时,随口说出的一句感慨。
他自己都未曾想过具体的实现之法,可眼前这群朴实的渔民,竟用最原始的材料,创造出了这般逆天的奇迹!
他缓步走近,一个正在修补竹架的老渔民看见了他,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化为狂喜与敬畏。
他扔下手中的工具,快步上前,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激动得发颤:“先生!是您!草民赵大橹,拜见先生!”
陈默连忙将他扶起:“老丈,何须行此大礼。”
赵大橹激动地指着那片无垠的天幕,眼眶泛红:“先生当年一句‘土不行,就改天’,我们这帮海边的泥腿子,整整想了十年!我们试过用船帆盖,太闷;试过用渔网,不保水。直到去年,村里的孩子拿海藻粘碎芦苇玩,我们才茅塞顿开!这才有了这‘听潮棚’!”
“听潮棚?”陈默品味着这个名字。
“是啊!”赵大橹咧嘴一笑,露出被海风吹得黝黑的牙床,“这棚子不仅能保湿,夜里海雾重,水汽会凝在棚顶。我们发现,只要在棚子下跟着潮水的节拍摇动铜铃,那震动就能把露水给震下来,一滴不漏地浇在苗上!比老天爷下雨还准!”
陈默的心脏狠狠一抽。
这……这竟是“陶窖保温术”与“铃声驱虫法”的融合变体!
他只教了原理,却从未想过,它们竟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杂交、进化,演变成一种全新的、为生命汲取甘露的“灌溉之法”!
他没有赞叹,也没有夸奖,那会显得廉价。
他只是默默走到一架“听潮棚”的角落,仔细审视着那精巧而粗犷的结构。
而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株在路上顺手采摘的野生碱蓬,那是唯一能在这片盐碱地边缘存活的植物。
在赵大橹和所有闻讯赶来的渔民惊愕的目光中,陈默蹲下身,在那片经过改良的土地上,亲手将这株不起眼的碱蓬插了下去。
他什么也没说,做完这一切,便转身,默然离去。
渔民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直到七日后,有人惊骇地发现,那株碱蓬周围的土壤,原本泛白的盐晶竟消褪了许多,泥土变得松软而湿润!
它的根系,竟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分解着土壤中的盐分!
“神迹!这是先生点化的神草!”
整个滨海荒滩瞬间沸腾,无数渔民争相将野生的碱蓬移植到自家的“听潮棚”下。
远处的山丘上,陈默回首,望着那片因一株小草而陷入狂热的土地,嘴角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轻声自语:“我给你们一粒火种,你们却还我一片燎原。原来,你们已经走到了我没想过的地方。”
同一时间,大周书院。
一场关于新法推广的评议会,正由苏清漪亲自主持。
忽然,一名来自南境深山的代表,颤颤巍巍地献上了一卷图册,名曰“雾耕术”。
“回禀山长,”那代表面带激动,“我等山区大旱,颗粒无收。幸得天启,仿效山中蛛网,于云带高崖处,搭建悬空木床,上铺细密藤网。昼夜温差,云雾过网,便凝水成滴,灌溉其下。如今,已能种植出最珍稀的云顶甘露等药材!”
“仿效蛛网?”苏清漪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彩,“演示。”
当即,数名山民抬上一座精巧的模型。
他们点燃艾草,制造出浓郁的烟气模拟云雾,当烟气穿过那层层叠叠的藤网时,水汽果然迅速凝结,滴滴答答地落入下方的沙盘,精准地滋润了其中一小片区域。
更让满堂官员啧啧称奇的是,参与演示的山民,竟人人都佩戴着一枚造型古朴的特制陶哨。
他们吹奏出高低不同的音调,那烟气的流速与方向竟随之改变,使得雾滴的分布更加均匀!
苏清漪拿起一枚陶哨,触手温润,其形制,竟隐隐有几分当年陈默所制“军令哨”的影子,却又截然不同。
她抚摸着陶哨上朴素的纹路,久久不语。
最终,她在评审录上,只写下了一句话:“最高明的技艺,往往始于一个女人看着蛛网发呆的清晨。”
散会后,苏清漪独自登上书院最高的观星台。
云海翻涌,如钱塘大潮。
她恍惚间,仿佛看见在那天地之间,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正在用阳光、雾气、风声与智慧,共同织就一张覆盖整个大周的、无形而坚韧的巨网。
西南密林,柳如烟正带着几个学生,为山中的樵夫们义诊。
她听闻此地樵夫多患一种“林哑症”,长期吸入漫天木屑粉尘,导致声带受损,年纪轻轻便声音嘶哑,甚至失声。
她本打算教授一种以络石花滤水的“清喉之法”,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樵夫们在伐木时,口鼻处竟都戴着一个奇特的“呼吸囊”。
那囊以鞣制过的柔软兽皮缝制,内里填充着层层叠叠的艾绒、碾碎的陶粉和细麻。
更绝的是,囊的一侧连着一根细细的皮管,樵夫们每呼出一口气,都会下意识地用手一压囊体,一股反向的气流便会从囊内冲出,将附着在表面的木屑吹散。
“柳老师,您看俺这宝贝,像不像当年炊营里装种子的‘命种包’?”一个老樵夫解下呼吸囊,笑着演示。
柳如烟心头剧震!
“命种包”,那是当年陈默为保证行军口粮在极端环境下不受污染而设计的应急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