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女配的弟弟(1 / 2)
牛家村藏在连绵群山的褶皱里,像是被世人遗忘的角落。
村里八成以上的人家都姓牛,沾亲带故,往上追溯几代,都是一个祖宗。
这里的日子过得慢,也过得苦,尤其对女人来说。
可女人之间也是不同的。
她娘这种连续生了三个丫头片子的女人,是最底层的。
据说要不是当时有贵人来村里避难,给了一些米粮,她娘又拼死护着她,三丫一生下来就会被她奶奶溺死。
然而她娘这样忤逆婆婆的行为,让原本就不受待见的日子,更加艰难。
牛三丫两岁那年,她娘又怀孕了。
这一次,全家都期盼着是个男孩。然而命运又一次开了残忍的玩笑——四丫出生了。
这一次,无论她娘怎么哀求,老太太都铁了心。
她亲手把刚出生的四丫按进水盆里,那个微弱的小生命连哭都没哭几声,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事情并没有结束。
几天后,老太太请来了村里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棍棒,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残忍和理所当然的表情。
“拍喜了!拍喜了!”有人喊道。
女人们都躲进屋里,只有男人们站在院子里围观。牛三丫被大姐拽着,躲在门缝后偷看。
那几个男人围着她们的母亲,开始用棍棒殴打她。
一边打一边问:“生不生?什么时候生?”
她娘在地上翻滚求饶,但那些人毫不手软。
棍棒落在她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生!我一定生儿子!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女人凄厉的哭喊声穿透了薄薄的门板,刺进牛三丫的耳朵里。
这个过程持续了许久,直到爷爷拿出一些桂圆和花生分给那些人,他们才停手。
领头的人走到奄奄一息的女人面前,恶狠狠地说:“你再不走,我们还来。”
这个“你”,指的是那些盯着女人肚子、想要投胎的女婴灵魂。
村里人相信,通过这种仪式,可以恐吓女婴不敢投胎,从而生下儿子。
牛三丫那时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事实上,她娘离死也不远了。
连续生育早已掏空了她的身体,加上这次毒打,她在痛苦中挣扎了半个多月,最终还是咽了气。
“晦气!”奶奶在院子里骂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不知是在骂死去的媳妇,还是站在角落里不知所措的三个丫头。
一个月不到,爹就有了新媳妇。
牛三丫第一次见到新媳妇,是被一根麻绳拴着带进家门的。
那麻绳就拴在猪圈旁边,风吹日晒,已经有些腐朽。听奶奶偶尔透露,她娘以前也被拴在那里。
新媳妇眼睛又大又黑,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像个木头人。
牛三丫和大姐、二姐挤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
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你们的新娘!以后她给你们生弟弟,给你们撑腰!”
三岁的牛三丫不太能理解这些是什么意思,新的娘?
会像之前的娘一样,偶尔抱抱她,喂她吃东西吗?
自从娘不见了,就再没人这么对她们了。
然而新娘对她们毫无兴趣,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牛三丫有些失望。
有一天夜里,牛三丫饿得睡不着,看见一个黑影在院子里移动。
是新娘!
她悄悄挣脱了那根不太结实的麻绳,正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
牛三丫瞪圆了眼睛。
她知道新娘是她们家的,怎么能跑呢?
她还要给她们生弟弟,撑腰呢!
之前的不动了,不见了,她不希望这个娘,也没了。
“爷,奶,新娘要跑!”牛三丫扯着小嫩嗓喊起来。
最先冲出来的是她爹。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一把抓住已经跑到门口的新媳妇,把她按在地上打。
“跑?我看你往哪跑!老子花了三袋粮食换来的,你敢跑?”男人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
新媳妇弓着身子求饶,那姿态和牛三丫记忆中的娘一模一样。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新媳妇哭喊着。
牛三丫站在不远处,心里有些难过。
她原本只是想留住这个新娘,没想到会让她挨打。
更让她难过的是,以前娘挨完打,还会抱抱她,说:“不怕不怕,三丫不怕。”
可这次新娘挨完打,她凑过去想摸摸新娘的手,却被一口唾沫吐在脸上。
“小杂种,滚远点!”新媳妇恶狠狠地说。
牛三丫哇的一声哭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新娘会讨厌她。她只是不想让她离开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新媳妇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全家的态度也随之改变,奶奶甚至会多分一点食物给她,爹也不再动不动就打她。
“这次一定是个带把的!”奶奶摸着新娘的肚子,脸上难得有了笑容。
可新娘脸色却一日比一日绝望和灰败。
生产那天,接生婆又被请来了。
牛三丫和姐姐们被关在屋外,只能听见里面传来痛苦的呻吟。
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夜空。
新媳妇在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挣扎下,竟真的生下了一个“带把的”!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牛家村狭小的角落。
牛三丫的爹和爷奶,那常年阴郁如同被山雾笼罩的脸上,第一次绽放出毫不掩饰的狂喜。
爹爹特意出门溜达,和谁说话都高门大嗓,拉着人说:“他生儿子了。他有儿子了。”
向全村宣告他这个“真男人”的身份。
家里的气氛陡然一变。连带着牛三丫和两个姐姐,似乎也沾了光。
这天,奶奶竟然掰了一小块杂着麸皮的野菜馍馍,递到了五岁的三丫手里。
那馍馍黑黄干硬,比三丫的小手大不了多少,却像是一块散发着诱人光芒的金疙瘩。
三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粗糙的触感真实得让她想哭
。她张开嘴,用还没长齐的乳牙试探着咬上去,只在坚硬的表面留下了两个浅浅的牙印。
一股混合着野菜和粮食的淡淡香气弥漫在口腔,这对常年处于半饥饿状态的三丫来说,是难以想象的诱惑。
她贪婪地咽了好几口唾沫,口腔里疯狂分泌的津液几乎让她失控。
她盯着手里那块珍贵的馍馍,小小的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最终,一个念头压倒了对食物的渴望。
她捧着那块几乎原封不动的馍馍,迈着小短腿,小心翼翼地走向瘫在原地无人照料的新娘。
她脸色苍白,额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
三丫怯生生地挪到床边,踮起脚尖,将那块宝贝似的野菜馍馍高高举起,递到新娘面前。
她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带着怯懦的笑容,小声说:
“娘,你吃。”
她不希望这个娘讨厌她。
她不希望这个能给家里带来“弟弟”、能让她吃到馍馍的娘,像前一个娘那样,没了。
新娘似乎愣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看着她那双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过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卑微的期盼和小心翼翼的讨好。
眼神复杂的牛三丫看不懂。
她最终只是偏过头,声音沙哑而疲惫:
“……你自己吃吧。”
“哦……”牛三丫懵懂地应了一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她缩回举得有些发酸的小手,紧紧攥着那块已经沾了她手汗的馍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偏房。
新娘子没有看她,只是怔怔地望着斑驳的土墙,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走到院子里,一个瘦小的身影就猛地从旁边窜出来,一把抢走了她手里的馍馍!
是二丫。
比三丫大两岁的二丫,眼睛饿得发绿,像头小狼崽。
她抢过馍馍,看也不看三丫,立刻塞进嘴里,拼命地啃咬起来。
那干硬的馍馍噎得她直伸脖子,她却不管不顾,三两口就把那块对于她们来说无比珍贵的食物吞了下去,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着黑瘦黑瘦的手指,含糊地嘟囔:
“反正你也不吃。”
牛三丫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又看看二丫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委屈得不得了,眼眶瞬间就红了,蓄满了泪水。她张了张嘴,想哭,可她还是死死忍住了。
不能哭。
奶奶说过,哭晦气,尤其是在弟弟出生这样的“大喜日子”里哭,是要挨打的。
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就是不敢掉下来。她只能用力吸着鼻子,把那股酸涩和委屈硬生生憋回去。
这一刻,她格外想念大姐。
大姐和二丫不一样。大姐会偷偷把奶奶分给自己的、稍微多一点的糊糊省下来,趁没人的时候,悄悄喂给饿得直哭的三丫。
大姐会在她被二丫欺负的时候,用自己虽然瘦弱但却温暖的怀抱护住她,训斥二丫让她不许欺负人。
可是……大姐已经不在了。
就在前段时间,家里来了几个陌生男人,和奶奶、爹爹在屋里说了半天话。第二天,大姐就被他们带走了。
奶奶当时难得的对她们露了个笑脸:“你大姐是个有福气的,去过好日子了,以后没准还能帮衬家里呢。”
日子像村边那条浑浊的小河,看似凝滞,却悄无声息地流淌。
一晃,三年过去了。
牛三丫从五岁长到了八岁,个子抽高了些,但依旧瘦得像根秋天里的狗尾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