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官学之聘(1 / 2)
桥碑上那抹为“北疆流民三百户”新添的朱砂红,在春日阳光下日渐沉淀,与其它名字一同融为东塘村历史的一部分,无声诉说着汗水与归属的故事。而李青禾的名声,亦随着《万里薯图》的传抄、《耕织图说》的暗流、《救荒食单》的官印,以及那乌木腰牌震慑四方的诸多事迹,愈发响亮,其影响早已穿透乡野,抵达了士林与官府的更高层面。
这一日,源水县令再次亲临,此番带来的却非政务,而是一封来自江南州学的正式聘书。聘书以端庄楷书写就,措辞文雅恳切,大意是:久闻李青禾女史深谙农桑之本,实践经验丰硕,惠泽苍生,功德昭彰。州学素以传承圣贤之道、讲求经世致用为任,特设“农事”一科,诚邀女史拨冗莅临,为州学学子讲授农课,传播耕织之要义,裨益后进。
州学邀讲农课。
这并非简单的邀请,而是一种来自正统学术机构的认可,是将她那些源于田垄的智慧,请入士子云集的雅堂。县令将聘书递上时,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笑意:“李女史,州学乃一州文脉所系,非大才大德者不得入内讲学。此聘,实乃殊荣啊!”
周娘子、钱周氏等人听闻,亦是惊喜交加。州学!那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圣地,如今竟要请她们的李娘子去讲课!这比那五十两银子的年俸,更让她们觉得脸上有光。
李青禾接过那封散发着墨香与庄重气息的聘书,深陷的眼窝里并无太多激动,只是平静地阅过。她未曾立刻答复,而是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什么。
三日后,她给了回音:应允。
消息传出,东塘村又是一阵欢腾。然而,与众人的兴奋不同,李青禾接下聘书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工坊那间兼作书房的库房内。她没有去翻阅任何经典农书,也没有准备华丽的辞藻。铺开州学送来的专用稿纸,她提笔蘸墨,开始撰写讲学所需的“教案”。
她的字迹,依旧带着刀凿斧刻般的生硬,却力透纸背。她没有引经据典,没有空谈道理,写的,全是她这半生与土地打交道,一点点摸索、验证、凝结出的最朴素的认知。
她写水稻:“稻性喜水,扎根淤泥,离水则萎,水过则烂。育秧、插秧、薅草、灌溉,步步需合其性,怠慢一分,收成便减一斗。”旁边附上简单的图示,标明不同生长阶段对水深的要求。
她写番薯:“薯命在旱,不择地力,沙土坡地皆可生。藤蔓匍地,块根深藏,耐得贫瘠,抗得风寒。然需光照,需提藤防根散,需适时收获防冻伤。”同样配以藤蔓管理与块根生长的示意图。
她写油菜、写桑麻、写堆肥、写除虫……每一样作物,每一种技艺,她都力求用最直白的话,讲清其本性、其需求、其关键。
教案写至末尾,她略作沉吟,笔尖在纸上悬停片刻,然后,缓缓写下了这样一句话,作为此次讲学的核心,亦是她半生跌宕、最终在东塘寻得归宿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