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雪夜剪灯(2 / 2)
是信号:
“人齐,等剪。”
顾小剪深吸一口气,雪灌进肺,像给胸腔塞满碎镜。
他举剪,对灯罩里那团火轻声说:
“兄弟,借你上半身用用。”
剪口合拢——
“咔。”
声音极轻,像给雪夜掐灭一根头发。
灯罩上半截,火苗依旧,星子依旧,远远看去,毫无分别;
灯座下半截,哑线已断,铝膜灰白,电流被活活关进一层薄薄的墓。
剪口处,一丝极细的白烟升起,被风立刻拆散,像一句来不及说出口的遗言。
20:40,雪棚里,郎占山正灌烧酒,忽见窗外灯光稳如老狗,他半只耳动了动,终究没起身。
废船那边,船舱门悄悄挪开,二十七条黑影鱼贯而出,脚踏厚雪,却只发出一种声音:
“沙——”
像二十七张纸,同时被风翻开下一页。
顾小剪站在灯下,把剪子插回袖口,转身,背对灯,也背对船。
他没回头,只抬手,用指背轻轻敲自己的太阳穴——
三下,像给世界补一次更。
雪落在敲过的地方,立刻化,像黑夜替他流泪。
21:00,二十七人全部隐入雪幕,脚印被风抚平,像船从未靠岸,人也从未启程。
杆顶那盏“剪灯”依旧亮,铁皮孔里漏出的星子,却再照不见任何一张脸。
顾小剪把棉帽拉低,沿埠头反方向走,一步一剪,却再没剪断什么——
雪厚,灯远,世界终于安静到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忽然想起入行那夜,师父把一柄新剪塞他掌心,说:
“剪口向前,是活路;
剪口向后,是死证;
剪口朝天,是灯;
剪口朝地,是墓。
你选哪一边?”
今夜,他选了第四种——
剪口朝雪,
雪把光分成两截,
一截给敌,
一截给兄弟,
剩下一截,
留给黑夜去失忆。
21:30,雪更大,灯更冷。
郎占山再出门,抬头望灯,灯仍亮,他半只耳却忽然痒了一下,像被远处一根看不见的线,轻轻弹了弹。
他皱眉,终究没深究,转身回棚,骂了句:
“这鬼天气。”
雪接住他的骂,像接住一粒无关紧要的铁砂。
而杆顶那盏“剪灯”,依旧亮着——
上半截,是谎言;
下半截,是启程;
中间那道剪口,
被雪覆住,
像给黑夜缝了一条
看不见的拉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