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己方人的残忍（2 / 2）

洗净的伤口在昏暗中泛着红肉的色泽，触目惊心。秋灵抓起穿好线的针，牙齿狠狠咬住下唇。从前被军医缝合时只觉得疼，此刻自己执针，才知那疼里还裹着难以抑制的恐惧——手抖得厉害，针尖好几次戳偏了位置，要么扎在完好的皮肉上，要么没能穿透伤口边缘。痛意顺着指尖窜上头顶，她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能任由冷汗浸透额发，顺着下颌线滴落。

一针，又一针。线脚歪歪扭扭，像条挣扎的蜈蚣，可她没有勇气拆了重缝。每一次拉扯丝线，都像有把钝刀在腹间反复切割，痛得她眼前发黑，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又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她怕哭声引来军医，怕那些探究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针穿过皮肉、打结时，秋灵几乎脱了力，瘫坐在地。她颤抖着打开金疮药，粉末刚触到创面，一阵剧痛便让她倒抽冷气，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浸透了里衣，顺着脊背往下淌，在地上积起一小片湿痕。

又歇了许久，秋灵才扶着墙慢慢站起，穿好裤子。走出厕所时，回春堂的忙碌劲儿已过了顶峰，但军医们仍在收拾伤势较轻些的伤员，没人抬头看她。门口停着两架盖着白布的担架，边角处隐约渗出深色的血，风一吹，白布微微起伏，像极了无声的叹息。

她依旧弓着腰，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双腿下意识地分开些，生怕牵扯到伤口。挪到墙角，她缓缓躺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随后侧过身蜷缩起来，像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了进来。许力慌慌张张地冲进门，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压根没注意到离担架几步之遥的秋灵，径直冲进内堂，扯着嗓子大喊：“云灵海！”

屋里的人都埋首于手头的活计，没人回应许力。门口的秋灵费了些力气撑起上半身，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无奈：“许头，我在这儿……晒太阳呢。”

许力没听见，还在屋里绕着圈喊：“云灵海……云灵海你在哪儿？”

直到旁边一个正用布巾擦着胳膊伤口的助手忍不住扬声：“许头儿，门口云灵海喊你呢！”

许力听闻，这才慌慌张张地冲出门，一眼就看见秋灵半倚在墙角，脸色白得像张纸，正仰头望着他，眼神里满是被惊扰的无奈。

他几步就蹿到跟前，蹲下身时带起一阵风，劈头盖脸就是一串话：“你怎么在这儿？伤还没治？伤哪儿了？现在怎么样？我不是让你紧跟着黎锦吗？你一个人往哪里跑？……”

连珠炮似的问题砸得秋灵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赶忙抬手按住他的胳膊：“许头儿，您一口气问这么多，我答哪句好？坐下，听我慢慢回你。”

许力这才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重重按了按膝盖，蹲得更稳了些，眼里的焦急却半点没减。

秋灵深吸一口气，腹间的伤口被牵扯得隐隐作痛，她缓了缓才开口：“我头回上战场，刚开打就受了重伤，全靠战友护着才活下来，可那位战友……为了护我......没了。”

她顿了顿，目光飘向远处墓场的方向：“今天看见尸堆里有个伤员在动，就想着拉一把。谁知道他吓懵了，反手给了我一刀。人没救成，反倒把自己搞成这样。”她叹了口，声音放轻了些，“伤已经处理过了，血止了，养些日子就能归队。”

许力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又急又气：“你啊你！逞什么能耐？做什么烂好人？我早跟你说过，护好自己就行！你……”

“许头儿，您先别骂。”秋灵赶紧打断他，眼里浮起一层困惑，“我有件事想不明白。刚才我被敌军追，离黎锦他们太远，就往先锋队的盾阵跑，想进去躲躲。可他们为什么不肯放我进去？”

许力皱了皱眉，语气沉了些：“你又不是他们的人，凭什么放你进盾阵？盾阵讲究的是严丝合缝，多你一个进去，阵型一乱，被敌军撕开缺口，他们要死多少人？何况我们是怪人营，外面谁不知道我们这儿疯子多？放个‘疯子’进他们的阵里，他们哪敢赌？”

秋灵咬了咬下唇，声音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涩然：“可我是己方人啊！我当时根本没疯魔的样子，而且……我是为了救他们的人，才跟队伍走散的，他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见死不救？”

许力沉默了片刻，声音低得像落进尘埃里：“战场就是这样，残酷得很。没人会像你一样，当烂好人。就算是领队，也得先顾全大局，顾着大多数人的命。掉队的零星几个人，自己回不来，那就只能听天由命。”

他抬眼看向秋灵，目光里带着点她看不懂的复杂：“你当时脱离了队伍，就算黎锦看见了你的危险，他也不会为了救你一个，把剩下的弟兄们扔在那儿。一队人的命跟前，一个人的命……实在太轻了。”

秋灵怔怔地望着他，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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