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创作的缪斯(2 / 2)
“我可能...江郎才尽了。”她对着空气说。
段新红坐在刚搭好的“秋千”上——那是个用耳环改造成的吊椅。她轻轻晃着腿,等苏小小发布下一个指令。
但苏小小只是呆呆坐着,直到夜色渐深。
最后她默默起身,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道具。动作慢得像电影慢镜头。
段新红被送回小屋前,苏小小突然凑近看了看她的脸。
“你瘦了。”她说。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脑。段新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那晚苏小小失眠了。段新红能听见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偶尔还有压抑的叹息。
月光从窗口洒进来,把迷你家具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些精心布置的场景在黑暗中都变成了模糊的轮廓,像童话里被施了咒语的城堡。
段新红躺在小床上,想起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她还是个真正的成年人,周末会去美术馆看展。有次看到组摄影作品,艺术家把模特涂成金色,摆成各种雕塑姿势。
当时她觉得真可笑。现在却成了被摆弄的那个。
命运开的玩笑总是这么残忍。
第二天是阴天。苏小小顶着黑眼圈起床,看见收拾好的拍摄场景时愣了愣。
“拆了吧。”她说。
段新红正在小屋里整理床铺,闻言动作顿了顿。
苏小小果然开始动手拆除那些精致的布景。她把微型家具收进盒子,纸板房间压扁捆好,道具分门别类装袋。
动作干脆利落,看不出半点不舍。
收拾到那套迷你茶杯时,她突然停住了。拿起其中一个,在指尖转了转。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摄影吗?”她没回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可以定格永远留不住的东西。”
段新红安静地听着。
“小时候养过只仓鼠。它死的时候,我哭了整整三天。后来翻照片才发现,我居然从来没给它拍过一张像样的照片。”
茶杯被轻轻放回盒子。
“所以现在...遇到美好的东西,就总想留下来。”苏小小转过身,目光落在段新红身上,“但你不一样。你一直都在。”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
段新红低下头。她想起那些被转手的日子,想起每个担惊受怕的夜晚。永远?这个词从施虐者口中说出来,真是天大的讽刺。
苏小小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自嘲地笑笑:“当然,你肯定不这么觉得。”
她继续收拾,直到所有道具都装箱封好。宿舍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仿佛那些疯狂的创作从未发生。
午饭后,苏小小拿出校刊,又把那三张照片看了很久。这次她的眼神平静了许多。
“也许...简单点更好。”
她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这些天拍的照片。把过曝的删掉,模糊的删掉,表情僵硬的也删掉。最后剩下的不足十分之一。
段新红透过小屋的窗口,看见屏幕上一张张闪过的自己。有些照片她甚至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拍的——躲在茶杯后面打哈欠,对着窗玻璃上的雨滴发呆,甚至睡着时无意识蜷缩的样子。
原来苏小小的镜头,早已渗透进每个角落。
选完照片,苏小小伸了个懒腰。她看起来轻松了不少,哼着歌开始做专业课作业。
段新红却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这种平静太反常了,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临睡前苏小小又把她捧了出来。这次没准备任何道具,只是让她坐在摊开的诗集上。
“就这样待着就好。”苏小小盘腿坐在对面,双手托腮看着她。
段新红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低头假装看书页上的字,那些铅印的小字像蚂蚁爬满纸面。
“你知道吗...”苏小小的声音很轻,“有时候我觉得,你心里藏着很多故事。”
段新红的指尖颤了颤。
“那些照片会说话。”苏小小继续说,“每张都在讲不一样的故事。孤独的,期待的,难过的...”
她伸手轻轻点了点校刊上的照片:“特别是这张。”
那是段新红坐在纸折长椅上的照片。暖黄灯光从头顶洒落,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你当时在看什么?”苏小小问,“眼神那么远。”
段新红沉默着。她记得那天——窗外有只鸟飞过,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街头喂鸽子的下午。那时的她还是个完整的人,可以随意走在阳光下,不用担心被谁装进口袋。
但这些,她永远不能说。
苏小小等不到回答,也不生气。她只是笑了笑,把段新红送回小屋。
“晚安,我的缪斯。”
灯熄了。宿舍陷入黑暗。
段新红躺在小床上,睁着眼睛。苏小小今晚的话像石子投入湖心,漾开圈圈涟漪。
她想起那些被称赞“有灵魂”的照片。如果照片真的会说话,它们会说出怎样的真相?是一个囚徒的无声抗议,还是一个玩偶的精心表演?
或许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月光慢慢挪到桌角,照亮那个装满道具的纸箱。那些精心制作的小物件在阴影里沉默着,像舞台上被遗弃的布景。
段新红轻轻翻了个身。
她知道明天还会有新的拍摄,新的场景,新的要求。苏小小对“完美作品”的追求永远不会停止。
而她自己,这个被称作“缪斯”的存在,终究只是别人创作里的一个注脚。
窗外飘来隐约的歌声,不知哪个寝室在放老唱片。段新红闭上眼睛,让旋律带着思绪飘远。
在梦里,她变回了正常大小。站在空旷的摄影棚里,四周都是镜子。她看见无数个自己,每个都在摆着不同的姿势。
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面无表情。
当她要走近时,那些影像突然全部转过身来——
每张脸,都是苏小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