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她没留名字,可风记得怎么转弯(2 / 2)
不是马蹄印,而是重物被匀速拖行时,在特定节点加压留下的印记。
那印记的节奏,与老汉所说的“咚——咚咚”完全吻合!
他瞬间明白,匪徒已经学会了利用陶瓮风压预警系统的盲区!
他们在特定的风向下,用特殊的负重节奏行走,可以制造出一种“安全”的假音律,从而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防区。
当夜,他没有上报,而是召集了沿途所有村落的民兵。
他让众人将所有的预警陶瓮,都朝固定的方向挪动了半尺,并在瓮口加盖了一层厚度不一的湿牛皮。
这微小的改动,彻底改变了所有陶瓮的共振频率。
三日后,那伙马匪果然再次来袭。
他们循着记忆中的“安全音律”潜入,却不知风的语言早已改变。
当他们踏入包围圈时,迎接他们的是数百名手持农具与猎弓的民兵。
被擒的匪首被打断了腿,兀自不服地怒吼:“你们……你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
蓝护卫擦拭着刀上的血迹,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不是我们知道,是风,改了脾气。”
事后,他将所有功劳归于民兵,只在给朝廷的报告中,建议设立“声防轮训制”,由各村少年轮流在风口听音,将每日不同的风声与对应的事件编成口诀,传唱下去。
黄河支流,月色如水。
阿阮在一处河湾聚落边停下脚步,夜宿的她忽然被一种奇特的空气震颤惊醒。
她闭上眼,超常的感知力如蛛网般散开。
那不是地震,不是风暴,而是一种极低频的、由数十个意识共同交织而成的波动。
像很多人,在同时做着一个相似的梦。
她循着那股波动的源头走去,发现村里几乎每户人家的屋檐下,都挂着一串小小的竹铃。
今夜无风,那些竹铃却在不时地、极轻微地自行颤动。
她找到村中最年长的老人询问。
老人告诉她,每到这个季节,村里很多人都会反复做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灰衣女子,总是站在河边,把手掌重重按在地上,然后浑浊的河水,就像听懂了话一样,奇迹般地拐了个弯。
阿阮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是苏烬宁。
是她当年用“末世之眼”预知到一场足以吞噬整个村庄的洪灾,在洪水到来前,凭一己之力勘探地质,引导村民在最脆弱的河床处日夜夯土,硬生生改变了局部水流的走向。
那份强大的意志与记忆,竟通过共感,烙印在了这片土地的集体潜意识里,以梦境的形式,代代传承。
阿-阮没有去解释梦的来源,反而取来纸笔,帮村民们绘制了一张《梦律对照表》。
她引导他们将那些零碎的梦境片段,与现实中的预兆联系起来:“梦见手掌压地,就代表河堤的根基可能松了;梦见水下有光升起,说明河底的暗流改了道……”
七日后,一场数十年不遇的暴雨倾盆而下。
全村人没有丝毫慌乱,完全依照“梦示”,提前数日便加固了河道最危险的弯曲段,整座村庄安然无恙。
暴雨过后的清晨,阿阮在河滩上,将自己对共感与梦境的理解写成一篇《眠语录》的残章,放入一个掏空的木筏,任其顺流而下。
她没有去教授正统的共感文,因为这片土地,已经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语言。
京城,初春。
李石头辞去“庶工堂”总教习之职已近半年。
一日,京中突发奇事。
许多新建的“宁庐”式民居,墙体在夜间会自发散发出微弱的荧光,如呼吸般明灭。
一时间,“鬼火惑民”的奏报雪片般飞入宫中。
年迈的李石头被请回了工地。
他拄着拐杖,亲自凿开了一块墙皮。
他浑浊的老眼凑近,布满老茧的手指捻起一点夯土夹层中的陶粒,放在鼻下闻了闻。
是他。
是他早年为给戍边将士的营房降温,试验材料时无意中混入的一批火山浮石粉。
这种粉末,在遇到夜晚的湿气与人体的温度后,会产生微弱的磷光。
可为何光点会如呼吸般闪烁?
他召集了所有参与过建房的弟子,一遍遍复盘当年的建造流程。
最终,一个最年轻的学徒怯生生地说:“师爷,我记得……您当年教我们,每填一层土,都要用小锤在墙面上轻轻敲三下,听回声,测试墙体是不是够密实……”
李石头猛然抬头,眼中爆出惊人的亮光。
是共振!
是数万名工匠,在无数个日夜里,用同一种节奏敲击墙体,无意中激活了那些矿物粉末的共振发光效应!
而居住者的体温和呼吸带来的湿气变化,则让这种光芒的明灭,与人的作息同步。
消息传开,百姓的恐惧变成了惊喜。
他们不再称其为“鬼火”,而是亲切地叫做“活墙之息”。
家里的老人睡得安不安稳,孩子夜里有没有踢被子,看看墙上的光就知道了。
一个深夜,李石头独自一人,坐在最早建成的那片“宁庐”旧址前。
整片屋群,像一片沉睡的星海,光点明灭,节奏舒缓而统一。
他伸出那只曾在冷宫外捡起过碎裂图纸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墙面,用一种像是被风沙打磨了千年的声音,低声说:
“你从来没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可我们,居然学会了跟你一起呼吸。”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有某种感应,整条长街的墙壁光芒,都微微一亮。
紧接着,远处钟楼的五更鼓,被敲响了。
“咚——”
沉闷的鼓声还未散尽,一种更奇异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城中所有作为预警器使用的陶瓮,在鼓声的共振下,竟齐齐发出低沉的鸣响。
一声,又一声。
声波如水纹般荡过长街,穿过屋脊,唤醒了这座沉睡的城池。
那一瞬间,整座京城,仿佛一个完整的生命,睁开了眼睛。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三天后,当所有人都在讨论“活墙”与“齐鸣”的祥瑞时,另一件更安静、也更深刻的事情,正在这座城市的肌理深处,悄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