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风改了脾气,是因为有人教它撒谎(1 / 2)
春分过后,第一丝错乱的音符,自富庶的江南水乡尖啸而出。
起初只是几封语焉不详的奏报,称多地用于预警汛情的陶瓮群,竟无风自鸣,如鬼哭神嚎,搅得百姓彻夜不宁。
紧接着,更为诡异的急报雪片般飞入京城:狂风骤起,江水暴涨,那瓮阵却死寂一片,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萧景珩一身布衣,坐在江南某镇的茶棚里,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瓷碗。
他身前,几个脑满肠肥的乡绅正高谈阔论,浑然不觉天子在侧。
“嘿,如今这世道,真是变了。从前咱们是靠天吃饭,如今倒好,是靠这几口破瓮发财!”
“可不是嘛!王乡绅家的‘瓮官’可是个宝贝,他嘴皮子一动,说今夜有‘龙吟’,粮价立马就得涨三成!谁敢不信?这可是‘宁娘娘’显灵传下的法子!”
萧景珩眸光一寒。
瓮官?
好一个“瓮官”!
苏烬宁用以守护万民的智慧,竟沦为了乡绅恶霸操纵人心的敛财工具!
当夜,月黑风高。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潜入了镇郊的瓮林。
萧景珩负手而立,在那片号称能“聆听天意”的陶瓮间缓步穿行。
他没有动用任何工具,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以指节为锤,在那冰冷的瓮壁上,或轻或重地叩击着。
“咚…咚……”清脆的回响。
“叩…噗。”沉闷的死音。
他一连叩了十余座陶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果然如此。
他凭着那惊人的听力,已经判明,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瓮体内部,被人用松脂、湿泥甚至棉絮填充,彻底改变了其固有的共振频率。
这哪里是天示音律,分明是人祸私音!
他没有当场发作,更没有惊动任何人。
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拂晓之前,三具被动了手脚的核心瓮体已被暗中置换。
而在新瓮的底部,萧景珩亲手用一根发簪,刻下了几不可见的波纹标记——那是苏烬宁最初教他记录风速时,所用的第一个密码。
七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江南。
被新瓮自动校准的瓮阵发出了精准而嘹亮的预警,全村百姓安然撤离,无一伤亡。
而那些囤积居奇、坐等“龙吟”发财的乡绅,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粮仓被洪水淹没,血本无归。
萧景珩策马离去时,烟雨朦胧中,他看见一个光屁股的幼童正蹲在泥地里,专心致志地捏着一个小小的泥巴瓮,口中念念有词:“真音不能卖……要留给后来人听……”
他勒住马缰,驻足片刻,从怀中解下一枚价值连城的龙纹玉佩,随手抛入那孩子的怀中,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入漫天烟雨。
“有些东西,越想垄断,越会自己长腿跑掉。”
与此同时,西部旱原。
林墨被一场遮天蔽日的沙暴困在了戈壁边缘。
一支绝望的商队正对着远处一面早已破烂的幡旗哭喊。
“天杀的‘风语旗’!三天前它还指着西南那条活路,怎么一夜之间就转了向!这下全完了!”
林墨眉心紧蹙,上前查验。
那幡布的材质与织法,确系按照苏烬宁《动静辨析图》的简化版所制,本该能精准捕捉气流变化。
但她的目光落在支撑的旗杆上时,瞳孔骤然一缩。
那不是普通的竹竿,而是一种富含铁矿的红石枝!
它被大地的磁流所引,早已偏离了风向的真实指引。
更让她心头发沉的是,商队领队说,附近已有三个村落信奉这“风语旗”,据此改建了寻找地下水源的路线。
若不及时纠正,旬日之内,数千人将面临断水绝境!
她不能公开说出真相,这面旗帜已成为当地人绝望中的唯一信仰,骤然打碎只会引发恐慌与暴乱。
夜幕降临,林墨孤身走入戈壁深处。
她没有去动那面错误的旗帜,而是采集了大量当地特有的、能在夜间发出幽幽荧光的苔藓,沿着正确的求生路径,将苔藓汁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沿途的岩石之上。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商队,借着为人诊病的机会,轻声对几个牧人说,自己昨夜梦见了一位白衣仙姑,传下了一首救命的歌谣:“夜行莫看幡,要看地皮闪。荧光连成线,直通活命泉。”
神迹,永远比道理更具说服力。
待沙暴过去,商队与附近的村民们将信将疑地跟着那条在夜色中闪闪发光的“神迹之路”,果然找到了新的水源。
而那面曾被奉若神明的“风语旗”,因无人再信,在又一次风暴中被拦腰折断,渐渐朽烂于风沙之中。
林墨坐在高坡之上,回望着那片重获生机的绿洲,心中一片清明。
原来最危险的不是无知,而是把真理做成了僵死的招牌,高高挂在外面,任人膜拜,却忘了去验证。
北疆,军营。
蓝护卫接到密报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西北边军竟将他传授的“声防轮训制”,那套源自苏烬宁教导、用以预警雪崩和敌袭的守护之法,误用成了夜间偷袭的杀人利器!
他们利用特定的音律组合,扰乱敌方哨兵的听觉判断,屡屡得手,并已将其列为搏杀晋升的“奇功”。
他星夜兼程,奔赴军营。
没有圣旨,没有仪仗,只携了一口当年从哨站带回的、布满裂纹的旧陶瓮。